李静宜小声说:“先吃吧,厨房里还有……”
饼干。
可是,李静宜还没说出口,妈妈忽地把筷子一扔,筷子乱撞乱飞,滚到地上。
妈妈交叉着手,脸色很黑,盯着李静宜:“谁让你这么做鱼的。”
李静宜往后坐了一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条鱼是买来给李静鸣煲汤的,谁让你拿去蒸的,这是浪费你知道吗?”
“李静宜,为什么你那么就不回来,一回来就要做这些事情让我生气。”
李静鸣说:“妈……”
“你闭嘴!”妈妈瞪了一眼弟弟,又继续教训李静宜,“你十七岁了,能不能长长脑子?为什么永远这么蠢啊。”
李静宜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心里感到无力又疲倦。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不是擦眼泪,是想抹掉刚刚杀鱼的时候溅到的脏水。
但是那里早就干了,脸上什么也没有,空茫茫的。
李静鸣忍无可忍:“妈,你要发火凭什么对着姐发火,明明是我围棋比赛输了。”
妈妈显得还在愤怒当中,猛地转头,眼刀狠狠地刮着李静鸣。
李静宜始终不说话,但是她知道李静鸣会没事的。
因为只有受尽偏爱的人才敢对着对方发脾气,才敢诚恳地,真实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没有资格开口。
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没有人,能让她有资格开口。
李静宜从来没有感受过,“被偏爱”是什么感觉。
一定很幸福。
李静宜转头看着弟弟李静鸣。
李静鸣皱着眉,去厨房拿了个碟子,夹了一大块鱼肉和青菜,鸡蛋,装好,递给李静宜。
“姐你先回房,妈又疯了。”
李静宜对这一切都很熟悉,脸色平静说:“厨房里还有饼干,待会你记得拿出来,没放多少糖,妈也可以吃。”
妈妈因为常年在酒桌上应酬,身体不是很好,吃不了太多高糖多盐的东西。
李静鸣叹气:“知道了。”
下一秒钟,妈妈忽然伸手,生硬地从中间一挥手,就掀倒了那个装满菜的碟子。
瞬间满地狼藉。
妈妈冷笑着:
“回房间吃饭?有没有教养。”
“你别吃了。”
“妈!”李静鸣很受不了。
李静鸣推着姐姐,让她回房间先,因为妈妈是会打人的。
李静宜也知道妈妈的脾气,她说:“知道了。”
然后回到了房间,把门关上。
把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客厅传来激烈的争吵,偶尔还有摔盘子的声音,大概是妈妈发火,把餐桌上的所有餐盘花瓶都甩到了地上。
李静宜拿消毒酒精洗洗手,然后戴上了耳机,拉开书包链,从里面掏出卷子和笔记本,开始做作业。
专注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连续不停地写了三张卷子,已经半夜一点多。
手机一直在循环音乐,已经没电了,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停下,李静宜才回过神来。
摘下了耳机,外面已经变得很安静,窗前弥漫着冬天的夜雾,远处的霓虹灯若隐若现。
李静宜从卷子堆前站了起来。
从下午一直坐公交车回家,回到家只喝了一口水,又做了两个小时的饭,家里还吵架了,连续做作业,什么东西都没吃,李静宜感觉饿得有点手抖了。
她轻轻地拧开房间门,发现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
李静宜把房门拉大了一点,发现餐厅有两个人,桌子上应该是新的饭菜,或者是外卖,妈妈和弟弟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一起吃饭。
客厅的灯是暖黄色的,犹如温暖的黄月落下薄纱,映衬得人的面容很温和。
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温暖,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之前,他们吵过架。
很多次这样了。
妈妈和弟弟吵架,最终一定会和好的。
妈妈舍不得弟弟生气,而对弟弟来说,妈妈始终是妈妈。
李静宜想。至于自己做的饭,可能早就被扫干净,扔进垃圾桶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都洒在地上了,谁还会在乎呢。本来就应该是泔水或者渣滓,残羹剩饭之类的东西。
李静宜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刘海微微乱了,垂下来,掩盖住一双文静,沉默的眸子。
客厅的光遥远得像另外一个世界,即使再亮,再温柔,也是虚幻。
它们的光落不到李静宜的面前。
李静宜没有戴眼镜,眼睫毛显得尤其长,轻轻扑闪着,浓如化不开的冷墨。
她站在门后,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李静宜静静地关上了房门,没有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