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
“听说,许侍郎于惯唤你贺雯华?”
“呵,老身原还不知,似你这般出身的人,怎会取这样好的两个字儿做名。”
“后头啊,还是我家三娘子笑语,雯华不过是指石头上的花纹。老身这才明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任人践踏的卑贱东西罢了。”
说完这话,老妇像是觉得这满院的血气着实恶心,她捏着帕子掩住口鼻,便转身往外去了。
自然,也没能听见贺七娘哑着嗓子,似游魂般一字一句地回着。
“祥云。我阿耶说,那是天上的五彩祥云......”
“我阿耶说,是天上最好看的祥云......”
浸满鲜血的手背被人猛力扣住,贺七娘仓惶回神,低头看去。
白日里还甜甜笑着唤她“娘子”的小婢女露了眼白,呼吸不畅而涨得青紫的面容,狰狞可怖。
“逃......嗬......逃......”
小婢女颤颤抬起的手骤然落下,指尖擦着贺七娘散开的裙摆,遥遥指向院门方向。
怔楞回头,火舌肆意蔓延,逐渐攀上破开的院前木门,耳畔尽是木材燃烧时的噼啪异响。
是了!
她不能呆在这里,她总得逃的,她还得寻阿耶回家。
可她,还不能这样就逃。
轻轻将怀中的小婢女放下,贺七娘撑起身子。
双腿虽是才站了一瞬就软得跪了回去,但她仍是双目紧盯那滴血的刀尖,一下下挪动着双脚。
步履由蹒跚逐渐转作灵活,她猛地扑身上前,一手抓住刀刃,一手扣住刀柄,将它生生拽过。
那人未曾料到她个“瞎子”会突然动手,又像是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不要命的人会往刀上来撞。
一时失神,倒叫贺七娘得了逞。
用尽全身力气斜劈一刀,见着那人捂脸倒地哀嚎,贺七娘扯起嘴角木然一笑,调转身子,夺门而逃。
火光照亮前路,身后似有人在高喊“杀了她”,似有人在奋力追赶,贺七娘也未再回头看过一眼,只是一直奔向前方。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阿耶说过,被追赶时回头容易跌倒,跌倒容易失力......
阿耶,阿耶......
面颊为夜风与枝叶抽打,耳边被鼓噪不休的心跳所控,喉头涌起血腥锈味,煞白的额前汗珠沁出,腹下亦有阵阵绞痛传来。
纵有热流潺潺落下,贺七娘也不敢停下察看。
淌血的手牢牢护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她在心底一遍遍同腹中孩儿低语。
“不疼的,不疼的。”
“那么多药养了许久,你这孩子可金贵着,只是那样一碗撒了大半的药,怎会作怪闹得你疼呢?”
“许瑜是个黑心毒辣的,既能借旁人之手作恶,那阿娘便带你去寻外祖。你外祖可厉害了呢,他曾经猎过野猪的......”
念着念着,跑着跑着,贺七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逃了多远。
等到四周终是除开虫鸣再无响动,等到前路徒留月辉,再窥不得半丝火光,贺七娘这才靠着身旁巨树,脱力倒下。
天旋地转间,她终是看见,裙下早已泅开大片血痕,张牙舞爪的,就像能食人血肉的花。
靠在树下,朦胧双眼前分明是大片连绵且浓稠的黑,可贺七娘却恍然像是见着了亮起的转鹭灯。
耳畔,也再度回响起入夜时分,小婢女在屋外的细细低语。
“你莫不是在唬我吧?”
“谁惜得唬你!我可是这下回府领夏衫时无意间见着的。那绯衣袍服,分明就是男子的婚服!”
“可是,可是,府上阿郎......不是早就同娘子成婚了的吗?”
“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认。你也不想想,阿郎如今是什么身份?里屋的,又是什么身份?咱们同她被送来这里,眼瞅着都小半年了,你见着阿郎来过几回?”
“就连里头这位有喜,咱们同阿郎递了信去,也没见阿郎接人回府。如今,再加上这新的婚服,你难道还不懂吗?”
“懂什么?”
“嗐!我懒得同你废话!我琢磨啊,阿郎怕是要另娶了......这位啊,今后怕再不是府里的正头娘子了。”
“什么!?唔......唔唔......”
“你且小点声......”
声线陡然间拔尖,却又戛然而止的小婢女,许是拉下了小姊妹掩住她嘴的手,正朝对方讪讪笑着。
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鞋底蹭蹭磨磨地沿着墙边前进。
贺七娘猜想,该是那小婢女蹑手蹑脚地凑到里屋门前,正朝里窥来。
这山间小院没甚取乐的玩意儿,所以,天色一黑,她便会散了发髻,换了就寝的衫裙,临窗靠着纳凉。
半明半灭的烛火惯爱藏住她大半张脸,贺七娘现下想来,小婢女从外头望来时,该是看不大真切的。
所以,那最爱甜口零嘴的小婢女,应不会发现她的主家娘子,在那一瞬间刻意挂起的柔善笑意,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过的动作才是。
这个小婢女,是她同许瑜成婚之后,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小婢女会认字,每日的活计,就是为目不能视的贺七娘读话本子。
小婢女年岁小,贪吃也好玩,最爱在贺七娘休息后,同她的小姊妹靠在墙下闲话。
贺七娘休憩时,就曾多次偷听到两个小丫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听过小婢女夸她,学着话本里的话,夸她生得美,妍丽得就像那是盛极绽放的灼灼芍药。
听过小婢女恹恹嘀咕,小声骂那些轻看慢待于娘子的仆从不知深浅。
听过小婢女像只小雀儿般叽叽喳喳,说是发现那些仆从,往往过不了几日,就再不会出现在府邸之中。
听过小婢女同她的小姊妹断定,嚷嚷定是阿郎知晓后,处置了那些对贺七娘不敬的仆从。
自然,也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