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着些。
还未想完,小厮们拖着托盘鱼贯进了院子,管家给他使眼色,白衣轻轻走出来。“要不要请示殿下,今日摆在哪里用膳?”
其实平日里太子并不太讲究这些排场,忙的时候就着书房的圆桌也是一餐。可今日他却不敢擅作主张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问道:“殿下……”
话还没出口,太子已摔下笔站了起来。冷冷看了外面一眼,神情已是不悦。“事事作不得主,要你们何用?”
一干人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厮们拖着托盘举过头顶大气不敢出。主子不发话,诺大的院子里连风吹过枝头的风声都如鼓槌。
就在众人大气不敢出时,大嗓门的通传小跑着进来院中,愣了半息忙将头一缩拢着手挤到墙角。他黄豆小眼,额窄颚宽,像只偷油喝的大老鼠。他暗暗叫苦,若非来的是平霁王家的世子,他可不会抢破了头争着来通报的。
下意识摸了摸揣在胸口的碎银子咧嘴笑起来,又忙收敛了神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真是怪了,太子爷这半月余总阴晴不定,喜怒难测,愈发地难伺候了。他又想到昨夜在曲巷歌坊唱曲儿的小莺莺,白得如藕的胳膊捂在胸前,一双杏眼里像是长了钩子似的,钩得他心里猫爪似的痒不可耐。
这男人呀,到了年纪就想女人,如渴了饮水,饿了食饭一样自然。到底是老鸨见多识广说的在理,甭管上至九天,下至云泥,男人呀,还不都是食色性也一个德行。
自繁花阁的姑娘来快三个月了,太子爷居然一步都没踏进去过,总不会肝火太旺无处宣泄,就拿下人们开刀吧。通传猥琐地正想着,忽地被人推了一把跪在地上。
管家站在身后,厉声道:“崔二你鬼鬼祟祟躲在后头做什么呢?”
崔二吓得一个哆嗦,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前,前门……金龟子。”说完大惊,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居然一秃噜把私底下对那出手阔绰的世子外号叫出来了。“小的该死,大人饶命啊。”
不得第二句讨饶的话出口,一只小臂长手掌宽的木板子已打在他脸上。连抽了十好几下后方才停下,管家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冷漠和不屑,低低道:“问你什么,答什么。岂容你大呼小叫?”
崔二抹了把脸,热乎的血液糊满了下半张脸,整个口腔都是热气,咽了口水,好似吞下了碎牙,咯得他噎得直翻白眼,而后钻心的痛感袭来,登时让他镇定不少。
太子爷已回屋了,一院子的下人都匆匆忙忙在做自己的事,打扫,上菜,来来回回走动时除却脚步声和衣物的摩挲声外,连大口喘息的都没有。
他从没踏足过内院,平日里在门房仗着自家哥哥在太子府里头是个记账的主簿而张牙舞爪惯了,一时忘乎所以,这才闯下大祸来。这伺候主子的规矩只是听过又多又难,但究竟难到什么地步,他可没机会见过。
当下露出怯来,双腿跪地不住地打颤。冲撞了太子爷,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管家怕他吓出污秽来脏了院子,招手叫来两个侍卫架着他扔出门外去,自己也紧跟两步出去,站定后问道:“说吧,什么事?”
“回,回管家的话。”崔二一五一十道来不敢有半分欺瞒,“这不,世子殿下这会儿正在车马上候着呢。”
大管家抿唇沉脸,”杖责二十,自去领罚吧。”言毕袍角一提,又跨步进了归元殿。要说这位世子就不得不提平霁王,据说乃当年醉酒误入司与戴罪之身的官宦之女生下的孩子。
本也无他,生便生了,总不能掐死了曝尸荒野去。但不知为何,余下十一年间,他的七个儿子陆续夭折,最小的还在襁褓,最大的十六岁,骑一匹驯化的高头骏马在城南街疾驰时摔进定安渠溺水而亡。那一年,是玄袍兵变的第九年,他四十岁。
从此至今,他膝下始终再无子嗣。莫可奈何,即便为娼妓所生,但好歹也是条血脉。于是赐名金蟾,择吉日将他接回府邸,终结十二年的寄养之旅,认祖归宗,名重一时。极幸运的是,这个男儿虽不喜识文断字,也不愿舞刀弄棒,却生得一副好皮囊。
平霁王时常盯着他看,就仿佛在看着二三十年前的自己。年轻且朝气蓬勃,连笑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无畏和肆意张扬。
白衣垂眸,不知这位世子为何突然造访。也是怪了,他虽较太子爷小了两岁,却最爱粘着他。明明……
菜陆续上齐了,白衣扫了眼,略感意外。这厨子是中邪了?平常里清淡还尤嫌不及,今日怎还上了一盘红油焖得通红的虾尾?摆盘倒是讲究,配了翠绿的嫩笋和茭白。
还有那尾鱼,一看就是烟熏火燎地摧残过,尸身尚全,面目却全非了。
然而白衣也只是惊讶那一刹那,他何等样精明的心思,脑中立刻闪现出理由来。唯有这个原因,才能叫太子府折腾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