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情势直转急下,平霁王见来人软硬不吃,只得先行放软低姿态,深怕刺激到冯春生。“你欲如何?”
冯春生眼里的疑惑很快褪去,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男人,平静道:“要他死。”
平霁王闻言眉头不由紧蹙,这亡月奴且不说武艺冠绝,对他亦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许多年,连睡觉都是亡月奴为他值夜,多少见不得人的血腥事也都是亡月奴替他扫平,如此重要,岂是此人一句话便能叫他放弃的?
然而,他膝下除却金蟾世子再无子嗣,若他死了,岂不绝后?
如此左右为难,他难以取舍。
太子原本是静静旁观此事的,可不知为何,他忽地开口道:“皇叔稍安勿躁,本王可为皇叔解忧。”
平霁王闻之大喜,抬手指着场中的少年他,放低音量道:“太子有何妙计能诛这少年的心?剜他的肉?”
对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搅局的少年,平霁王恨得牙痒痒的,美人还未坐进侄子怀里,还未扯去面纱露出绝色姿容蛊惑侄子,自己的儿子反倒丢了魂!
真是,真是气死了!
“妙计谈不上,只是凑巧,这少年本王有些渊源。”太子笑了笑,看着气急败坏的皇叔眼底是波澜不惊的沉沉幽光,不由得竟叫平霁王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殿下这副稳如泰山大势在握的姿态叫人心惊!
“皇叔有所不知,此少年入京都,乃是为了汤从新而来。”
平霁王如遭雷击,神情一紧,广袖下的拳头捏得指骨发白,太子终究是出手了,汤从新一事本与他不相干,但各方势力混杂其中相互角逐,他作壁上观,本想伺机而动渔翁得利,可观此时此景,怕要给太子做嫁衣了。
他牵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他一届山野草民,装神弄鬼的来蛊惑人心罢了,与汤大人有什么干系?殿下说笑了,还是处理正事要紧啊。”
太子也不急,怡然自得地饮了手边的半盏茶,淡淡道:“皇叔所言极是,侄儿这便调遣金鳞军来听您差遣。本王瞧着黓儿福星高照,定然无虞,皇叔宽心。”
若真能将场中的少年乱箭射死而不伤到赵黓,他恐怕早就下令射击了!可偏偏这个蠢货夹在其中私心向着外人,一个不着真的伤了这个蠢货,他……平霁王恨恨地暗暗捏紧扶手,小叶紫檀打造的椅子颤巍巍发出摇摇欲坠的乞怜声。
“太子到底是念旧情,若仔细说来,他曾是七弟的近侍,也算有些情分,此事本王不会袖手旁观。”平霁王的笑意未抵眼底,凉凉的,有些不甘,语气明显冷了不少。
得了他的允诺,太子亦是笑了起来,再度饮了口水,这才放下杯子。
扭头看向场中笔直站着的纤细人影,声音不大,语调也平常,却有着说不出的理所当然来。“放肆,还不住手。”
冯春生闻声仰头与他对视,隔着百米的距离仰望着这个男人。
她不甘心,硬撑着回道:“殿下,青葵生死难料,我必要他死。”
原是为了那个小哑巴。
太子不由蹙眉,难怪不见白衣,定是送去医治了。荒唐!他敛眸,再度开口,声线里有了些许的薄怒,冷冷道:“在本王皇叔处放肆,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焉敢对世子无礼?还不放开他?”
金蟾世子忙插话道:“大哥有所不知啊,她不能放了我,亡月奴会要她命的。父王,除非你亲口说免狐狸仙一死,否则,她若没命了,孩儿也绝不独活。”
冯春生一言不发,仰着头,与太子隔着漫长的距离遥遥相望。她眼底的隐忍喷薄欲出,太子都看得懂,却没有站在她这边。他要的只是筹码,能够达成目的的筹码,至于牺牲了什么,他并不看重。
可是她看重。明知不敌却仍要为之,明知会死也置之度外,明知太子不喜也要孤注一掷!她从来倔犟,分不清轻重得失,只有喜恶悲欢,珍不珍重的分别。
平霁王自是看到了冯春生的不肯退让,讥讽道:“看来这少年不太给本王的宝贝侄子面子啊。”正说着,一排弓箭手鱼贯而出将整个听风楼围个水泄不通。为首的将领跪在一旁候着,只待平霁王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发。
太子心情不太好,冷漠回道:“本王损失的不过是面子,皇叔可要三思啊,您一个不慎,失去的可是唯一的儿子。”
平霁王被噎了一下,抿着唇用鼻孔大喘气。猛地拍了下案几,气得指着冯春生道:“我儿血流不止危在旦夕,若他死了,本王要彻查此人,血洗三族!”
太子起身走至听风楼的平台边,平台未设扶栏,通体汉白玉修葺而成。他就那么长身而立,负手定定注视着冯春生。夜风列列,鼓动衣袍翻动不止,高台之下于没有武艺傍身的太子而言无异于万丈深渊,若有心人那么轻轻一推,他便要葬身此处。
太子只把她看着,并未开口。
可冯春生却看懂了他的意思,她如何能够真的叫太子置身险境?
冯春生一腔恼怒的恨意无从发泄,气得抬脚将金蟾世子踹到在地。愤怒之下没有控制好力道,疼得世子当下惨叫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小九!”
面对这声饱含警告的称呼,冯春生不似每每的低眉顺目,而是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可到底,冯春生还是一只套了项圈的野兽,挣不脱,气不过,虽置若罔闻,却还是收了赭色绡入袖。
只是,这一次她居然认真俯视金蟾世子半晌,眉目在夜色中悠长旖旎,她忽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蟾世子顿时大喜过望,不顾满脖子的血迹爬起来回答道:“赵黓,我叫赵黓。狐狸仙你呢?”
冯春生似是笑了,眉眼弯了弯,忽地拔地而起离开此地。染血的面巾缓缓飘落,她的声音渐渐不可闻。
“若有缘,下次告诉你。”
夏至未至,未来将来。时光如潮水,无法遏止,势不可挡。你的不甘心,不情愿,不过沧海一栗,有人视若珍宝放在心上,有人不屑一顾,弃如敝屣。但终将大浪淘沙,湮没在历史的洪荒中。
冯春生看过青葵后,一头扎进房中。
她自诩两世为人早已看透,其实都是假象。嗔痴难破,爱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