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惊地差点一头撞在门框上,来回渡步,顾不得穿上外衣,忙唤了门房给白衣送信去。冯春生藏匿在拐角的屋檐下目送一骑孤马挑着太子府的灯笼疾驰而去,嘴角微翘,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这几日住着可没闲着,夜夜宿在书房里截获不少暗羽发来的情报。太子果真派人盯着十三的动向,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若不出意外,今夜他该动手了。
冯春生悄无声息朝着平霁王府的方向摸去,仅凭十三一人,是绝对杀不掉亡月奴的,更悖论平霁王身旁的侍卫各各精挑细选不是凡辈。
雨过天晴后的星空湛蓝低垂,偶有云燕斜着掠过,虫声嘶鸣,阔叶簌簌作响。她闲庭信步般横跨半个内城来到平霁王府门前,甫一站定便觉出不对劲来。许是天生的直觉,她脑中那根危险的神经轻轻震荡发出警示。于是她没有着急现身,向后退开十丈搜寻一遍。
直到瞧见那抹玄色的身影和他背后的那柄玉弓,冯春生一直不太高涨的情绪猛然消失不见。她抿嘴笑了笑,格外小心地从后方朝他摸着前进,随着距离的缩短,渐渐她能依稀辩出那玄色衣袍压着暗纹,和细密针脚的走向。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郁汝癸侧身闪过,抬手一指,擦着冯春生的颈项而过。冯春生一扑未成也不恼怒,直挺挺摔在地上,扭头咧嘴笑道:“我这招有进步吗?”
郁汝癸仍覆着那张惨白的面具,黑洞洞的两个窟窿也依旧瘆人。他收手负后,定定注视片刻,冷冷道:“找死。”
冯春生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满不在乎地走过来同他并肩而立。静静看了会儿,她没话找话,“我很钟意这把弓,要不要借我玩几日?”
郁汝癸不出声,她就伸手去摸,触手温润,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看着浑然一体,做工委实精良。
“真羡慕你,武艺冠绝,连弓也玩得一流。”冯春生收回手,轻叹口气。
郁汝癸略略偏过脸,目光藏在面具后,不知是否在看她。“你来此为何?”
“杀人。”冯春生说得满不在乎,反问道:“你不也是?你要杀谁?”
郁汝癸不答。
此时院中灯火骤灭,与此同时,听风楼中渐次亮起烛火。遥遥可见的揽星亭里坐着两个男子,随着高台上的轻歌曼舞频频举杯。
一曲终了,高台上的舞姬鱼贯而下。上次那名舞剑的女子着了黛粉色的流苏裙款款上台,有侍卫摆上一把古琴,待她落坐,眼眸微抬望向揽星亭。纤细的手指拨动,弦音之高有如山巅,转而回转,迂回曲折,疏而实密,抑扬起伏,断而复联,不知通其幽,唯余激荡。
一曲终了,她起身行礼,礼罢,平霁王冲她招手,她款步轻移,摇曳生姿,一步步朝着揽星亭而去,最终落座在太子身侧。倾身倒了一杯酒,太子凝眸望着她,就着她的玉手一饮而尽。
冯春生从方才的琴声中缓过劲来,不由夸赞道:“好似深谷听泉,林木扶苏,这姑娘琴艺不俗。”
郁汝癸却不能苟同,“指法技艺确实不俗,却无声外,只此便算不得高明。”
冯春生一脸的不信,这种酸葡萄的心理最是要不得。“这还不算好,那我还真是好奇什么算好了。不如妖兄你来一曲?”
郁汝癸不理她,拧头望向了另一处。冯春生暗付不好,准是十三那个实心眼真的对亡月奴动手了,她踌躇片刻,望着郁汝癸,心道有个现成的高手在此,自己还过去挨打,岂不脑子有泡?
正思索该如何哄骗时,郁汝癸竟一把取过玉弓拉满,弦上搭箭,瞄准了簌簌抖动不止的林间深处。冯春生深怕他会误伤,忙凑过去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道:“当心当心,那边可能有我的熟人。仔细些,稳当些,可别杀错啊。”
见他不应,继续碎碎念道:“平霁王府戒备森严,你这一箭若不得手,恐难有第二箭的机会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为何要杀亡月奴?”
“亡月奴是谁?”
“那你是来伏击谁的?”
不用郁汝癸回答,平霁王府的后门突然打开,一列侍卫押解着梁如歌走了出来。一直停在那里的马车被赶过来,帘布一掀,白衣自马车上一跃而下。
冯春生表情微妙,拧头望向揽星亭。太子一无所觉地沉浸在温柔乡中,眉目间全不是平日的清冷高贵,笔直地端坐着,不胜酒力般频频扶额,似笑非笑着与平霁王推杯换盏。
郁汝癸的弓箭已拉至满圆,随时可能会射出。平静的局面并未维持太久,十三果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伏击了亡月奴,只可惜一击不中,虽使他受伤却不致命,被亡月奴一掌击在胸口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平霁王府的人却在看到亡月奴紧随其后而至后松懈了戒备。可见他在平霁王府的威望,有他在此,天下何惧?
白衣瞥了眼来人,不置一词,只径直走向反剪双手的梁如歌,岂料手才搭上他的肩,一直精钢长箭破空而来。
长箭带起的劲风刮在脸颊有些微疼痛,那梁如歌被箭带着退出丈许,跪在地上,胸口被洞穿,他双瞳涣散,头一歪,再无生息。
冯春生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精湛的箭法真叫人心向往之!可此时她没空多想,随手摘下一片阔叶甩出,只这点响动而已,那亡月奴竟也能分辨地出方位来。
郁汝癸收起长弓在背,对她的小心思并不戳破,纵身一跃朝着夜色深处而去。亡月奴紧追不舍,众人乱做一团,白衣蹲下探了探梁如歌的鼻息,轻叹口气。他起身进了后门,这等变故需立刻禀告给太子。
冯春生趁乱之际探出赭色绡将十三一裹,反方向逃遁了。
十三未能献上投名状,又得她救命,一时间郁郁难言,内伤发作,差点昏死在此处。
冯春生助他运气,待他缓和后才道:“你做好准备了吗?放弃从前的一切可能并不难,难的是一旦追随于我,前程难料啊。”
“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冯春生抱臂笑起来,点头道:“好,让我想想你叫什么名字呢?”她原地转了几圈,灵光乍现道:“姓高,名腴,就叫高腴。”
“高腴?”
“极简对奢华,贫瘠对膏腴。愿你日后心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