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间流行起用清晨的露水泡早上第一壶茶。于是在天光还未乍现之时,米卡就要来到花园里采集露水。
她刚来到伯温庄园的时候,梅琳管家就告诫过她们这些新人,那一片区域是禁止入内的,因为克里斯汀非常娇贵,但凡碰坏一朵,都不是她们这些女仆能偿还的。她还记得站在她身旁的那个女孩子,听到这些话,在管家转身的瞬间,冲她吐了吐舌头,还故作夸张地翻了翻白眼,表达自己对人不如花言论的鄙夷。她和这个女孩子是同乡,她们都来自……来自……她们都来自哪里?
她晃了晃脑袋,最近她的记性越来越差,还好的是,这并不影响工作……她最近很努力工作,因为只要一停下,她的脑子就会开始思考,一想到点什么东西,脑子就会针扎一样尖锐地疼,然后在疼痛中再次忘记,于是她不停地、机械地重复着工作,不再继续思考。
米卡蹲在花草间布置着装置,只要等到明早,她就能采集到新鲜的露水。这一个装置,还是他们庄园里的一个姐妹自己捣鼓出来的,女孩不太爱说话,但是很擅长做一些新鲜玩意儿,这可能和她的父亲是村里手最巧的木匠有关。
说到这个木匠,她还记得他黝黑的皮肤和因为贫苦和辛劳而造成的苦瓜脸,但看见他女儿时,那张皱巴巴的脸会舒展开来,硬是挤出一张笑脸。她还是很羡慕的,因为她的父母双亲已经死了,死因是……她又想不起来了,脑袋也开始疼起来,她赶紧放空脑袋,抱着头蹲下来,没想到脑袋越来越疼,她陷入了昏迷。
在她旁边工作的是一个工作了很久的半兽人,此时,她正被这个红色竖瞳的半兽人托住了身体,看她昏迷,半兽人自言自语:“这个看起来也快不行了,正好也要交货了……”后面的话,米卡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记忆……想起……尼尔森……花药……”实在是没办法听懂。她其实已经陷入了昏迷且双眼紧闭,但神奇的是,她居然能看到正在发生的事,这种感觉,就像是灵魂与身体分离,她以第三者的视角在看她的身体被半兽人扶着带到屋内。
这个半兽人的血统似乎是来自黑沼泽血蜥蜴,那是一种黑色鳞片血色双瞳的蜥蜴人,这个种族群居在黑沼泽那里,因为常年不散的浓雾,使外人不能靠近。她的力量明显高于自己,那有力的手臂和鼓起的肌肉,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哪怕只是睁开眼睛。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连灵魂出窍的状态都看不清东西了,声音离她越来越远,好像跌进了另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米卡在一片草地上醒来,她刚睁开眼,就被和煦的阳光刺到眼,她坐起,环顾四周,是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正是春耕时期,穿着各色短衣的村民正在忙活。不知道为何,明明很陌生的场景,却让她热泪盈眶,她不知为何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腿就像是有自己意识一样,飞快跑动起来,猛冲进村里。
村子里的每一条道路都是她记忆里不存在的,但是她如今不用思考就能陪着本能拐过一座座房屋,弯过一个个路口,踏上石阶,在石阶的尽头、山丘的顶上,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一阵风似地开了房门,入目的是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他对她扬起笑脸,她突然流出一行眼泪,下意识喊道:“叔叔……”
老木匠看到一进家门就嚎啕大哭的侄女,还以为侄女是哪里不舒服,慌忙将她扶到桌边坐下。“米卡,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去找布雷迪大爷,他一定能治好你。”说着,就放下手中的茶杯,要往屋外去。米卡赶紧拉住他的衣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可她根本没想说话:“叔叔,兹瑞恩,是不是……是不是……都没了?那我爸妈呢?他们是不是……”
老木匠眼里浮现出惊惧,他有些结巴,像是要掩饰一般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谁……谁说的啊?你家只是因为天石,毁坏了而已,你爸妈要重建家里的房屋……嗯……所以你被托付给我,暂时和我们住一起而已。”说完,他定了定神,蹲下身和坐在椅子上的侄女平视,又安慰道:“你只是想家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叔叔保证,爸爸妈妈会接你回家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戒指泛出古朴的银黑色,是一条黑蛇蜿蜒而上。
戒指被老木匠塞进米卡手心里,老木匠温和轻缓地安抚着抽泣的女孩。“我和你爸爸小时候,在湖边玩的时候找到了这个,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上面的文字是古代魔文呢,现在只有好学问的老爷们能看懂嘞,一看就是个古董,给你拿着玩吧。想你爸爸了就拿出来看看……”说到最后,老木匠的声音有些低,米卡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很低落。
打断两人之间沉默的是游学归来的村长儿子——尼尔森,他是来找老木匠给教堂重新做门框的。前不久,天火降临,天石落在了离教堂不远的地方,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教堂被波及到只剩下一面墙和一扇摇摇欲坠的门。村里唯一的驿点也被毁坏得只剩一块青石砖地面。
由于老木匠第一时间去接米卡进村,所以错开了近距离观察天石的机会。听村里人说,那是一块罕见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瑰丽宝石,散发着魅惑人心的紫红色光芒,当人们看到这紫红色光时,心里有一种像是进入梦幻世界,烦恼和压力一瞬消失……
接下来的事情是老木匠一家没法理解的,村民们迅速重建了教堂,用天石重塑了神像。然而不知为何,神像原本的象牙白色石头完全被天石顶替。
“怎么可能……?明明是作为补充材料填进去的,可是现在看来,像是用一整块天石雕刻出来的……”村长不可置信地抚摸散发着紫红色光晕的神像,动作轻柔,手因为虔诚微微颤抖着。他长满皱纹的、有些丑陋的脸不自觉地贴上了神像的脚,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虔诚地相信神的存在。
周围的其他村民已经在神像脚边匍匐跪地。他们双目只能看到让人癫狂的紫红色世界,逐渐地,他们的恶念与贪欲被无限扩大,但很快,又像是一个个升到高处的气泡,在美好的、圣洁的世界中,缓慢而梦幻地破碎掉。那一瞬间,他们身心沐浴在圣光下,一切邪恶都被驱散。他们流着眼泪,心怀感动,成为了神最虔诚的信徒。
但如果是一个清醒的外人来看,就会发现这怪异景象。村民们像是一坨坨稀泥,他们在光照中开始融化,脸上的血肉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