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子选妃，选中的几家里头就有孔家。奈何孔辞雪跟何家的少爷青梅竹马，已经定了亲，递了拜帖，孔、何两家无论如何不愿毁了这姻亲关系，无奈之下，她的父亲只好修书一封至苏州。
孔晞是回来替孔辞雪进宫的。
而她的姐姐却只知从未谋面过的妹妹回京要入宫了，个中原委，一概不知。
自己难道怪她吗？她并没有什么错。
孔晞是顾家唯一的女孩。外祖、舅舅、舅母和兄长们都待她很好，她原以为自己能在苏州没心没肺地过一辈子。
收到信时舅舅也说过，若是她不愿回去，他们便试着同孔家再斡旋一二。只是她知道顾家一直对母亲有愧，到底不想再让他们难做。
左右自己也还未定亲，若是太子看不上自己，再想个法子让舅舅接自己回苏州就好了。孔晞想。
晚膳时孔晞见了自己的准姐夫何筠。他把自己当小孩似的，递给自己一串糖葫芦，却不是山楂做的，是削的齐齐整整的山药。
孔晞接过的时候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好收买样子，还小声地调侃一句：“谢谢姐夫！”话音刚落，便见他和孔辞雪的脸都红了起来。
京城的糖葫芦不仅用山药，还撒芝麻，孔晞没见过，稀奇得很，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又见豆蔻眼巴巴瞅着自己，便笑着道：“待我吃够了，给你留几口。”
“你要是喜欢，明天我让人再去给你买，你喜欢什么馅儿的？有夹豆沙的，也有瓜子仁的，还有芝麻馅的。只是这时候没有山楂，天又热，卖的并不多。”孔辞雪笑着看妹妹，又道。
孔晞倒想亲自出去看看，白日里乘着马车看不见，又不好掀帘子，听着外头热闹的叫卖声，心里直痒痒。
只可惜自己亲爹亲娘看着这么一副老古板样子，就是想看她也不敢提啊。
隔日孔晞就没工夫想这事了。宫里派了个老嬷嬷来教她规矩，没日没夜地练着，家里的习惯少不得都得一一改了。所幸她聪明，学起来不慢，也少挨些戒尺。
顾氏眼见孔晞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十分满意。孔晞入宫前一天夜里，孔辞雪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她的院子。
“晞儿，入宫以后做事要稳妥，更要时常写信回家。”豆蔻正在打点包袱，顾氏见了旁敲侧击道，“入了宫，最要紧的是先打点身边的人，豆蔻人很机灵……”
“夫人放心。”豆蔻埋头收着东西，闻言把衣裳一下摔进包袱里，打断了顾氏的话，“婢子打小跟着小姐，自然是一心向着小姐的。”
孔晞失笑，忙道：“母亲放心。我知晓轻重。”
“你不要怪我狠心将你送入宫，”顾氏没把小丫头的脾气放在心上，握住孔晞的手，“母亲想若能把你接回京中，咱们一家人团聚，今后你和你姐姐出嫁了还能时常走动。”
孔晞笑意淡了下来，只垂眸应了一声。
“你聪慧漂亮，太子若是喜欢你，凭你爹爹的职位，怎么不能当上正妃？”顾氏笑，“你没见过太子，那个好模样，性子又温润，你定会喜欢的。”
忽地风起，推开半掩的窗子，烛火跳了跳，孔晞的笑意也在这刹那褪去了。
“夜深了，母亲还是先回院里罢。”孔晞拦住要起身的豆蔻，自己走上前掩上窗子，回身，仍是笑盈盈的，说出的话再妥帖不过，“母亲的心意，女儿都知晓。”
顾氏闻言也站起身来。因孔晞说要遣婆子跟，她拍拍女儿的手，温声道：“有人跟着，不妨事。”
孔晞站在院子口，看着顾氏的灯笼在夜里明明灭灭地晃着，终于消失了，才长舒出一口气，回身在树下的石凳坐下。
若是在苏州，她如今许是才从外祖母房里回来，或是还跟着表兄在街上疯玩，被两个舅舅揪着耳朵带回家。
她想回苏州的马场牵着小黄犬跑马，想午后睡醒去湖边巷里喝一碗甜甜的藕粉，也想锦绣楼里唱小曲的莺儿姐姐——她总是比别人多会好些小调，吴侬软语的小调，可比戏曲好听多了。
这京中只有学不完的规矩。顾氏对自己好，可是她一点也不像是顾家的人，她像那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爹爹。姐姐也对自己好，可惜她就要嫁人了。
而自己呢？明日就要进宫了，却还没在京城逛过。
孔晞埋头哭起来。
她说不清心底是后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但泪眼朦胧中，她又自相矛盾地庆幸自己来了。若是自己没来，那么姐姐就要入宫了。姐姐跟何家的少爷这么好，她看着他们也常常觉得艳羡脸红。
要是她一开始就是顾家的孙女，而不是外孙女，那多好啊。
她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叶子罅隙里残缺的月亮。
任谁再讨厌也讨厌不过太子，没事娶什么媳妇啊。孔晞撇着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