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是文志军,就回答道:“挺好的,就是总有些并发症,不太好处理。”
文一熠拧眉,“这叫挺好?”
“你觉得不好,但放在他身上就是福大命大,挺好的是医生的原话,我没跟你胡说八道。”
文一熠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春娘呢?”
文嘉秋没立刻回答,文一熠就马上扭头,“春娘怎么了?”
她语气变得急切,还不自觉上手抓住他衣服。
文嘉秋:“没事儿没事儿,我啥也没说呢,你急啥?”
文一熠皱眉盯着他,“我下午放学去……”
“点点。”文嘉秋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收紧,抓住她肩膀,“别乱跑。”
“你管不着。”文一熠拨开她的手,转过身,继续背对着他。
两人全程说的都是方言,从小生活在市区的孙元秀没太听懂,却能看出来两人越聊气氛越不对,才三两句的功夫,感觉就要吵起来了。
“哎呀,这……”孙元秀刚开口,文嘉秋那边就道歉了,“对不起。”
“你什么毛病啊?”文一熠整个身子都转过来,面对着他。
文嘉秋伸手要碰她,被她抬手狠狠甩开。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文一熠盯着他。
文嘉秋不再说话,抬手握住她小臂。
文一熠闭了下眼又睁开,同样也不再说话。
两人面对面沉默下来。
孙元秀在一旁想问问怎么了,正好这时老板在窗口喊他们的奶茶好了。
孙元秀立刻上前,把他们的三杯奶茶提过来。
文一熠拿过一杯塞给文嘉秋,对孙元秀说:“我跟我哥有点事,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孙元秀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只能点头道:“行吧,那我先回去,你的这杯奶茶我给你带回去?”
“好,谢谢你。”
“没事儿。”孙元秀来回看看他们,没忍住又说,“好好聊哈,别吵架。”
孙元秀刚走,文一熠就反手一把抓住文嘉秋的袖子,快步带着他走到旁边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
“说话。”文一熠松开他。
“说啥?”
“有意思吗文嘉秋?!我没这么多时间跟你在这儿说废话,我就是想知道春娘到底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文嘉秋看着她,慢慢说,“这一切原本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文一熠脸上的神情慢慢淡下去,变得面无表情。
“你不用知道,也不用担心,不用浪费时间,不用耗费心力。”
“你说你不希望你自己给我压力,希望我在你面前不需要那么坚强,那我也希望,希望你不要把属于我的责任放在你的肩上,我也希望你可以自私一点。”
文一熠一直看着文嘉秋的眼睛,但文嘉秋说完后就躲避她目光似的垂下眼。
他的话说完之后好几秒,她才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挺好,说得真有道理,不愧是我自己说过的话。”
“但你根本就没明白我的意思。”
文嘉秋瞬间抬起眼。
但文一熠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没有要继续再跟文嘉秋交流的意思。
“点点!”文嘉秋跨了一大步就追上她,一把抓住她手腕,语气有点慌,又有点怕,“那你是什么意思?”
文一熠被他拉得不得不停下脚步,仰起脸看他的时候,文嘉秋看到有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来。
“点点……”文嘉秋一时间不知所措,“你别哭,我妈她……她的病最近有点复发了,有点幻觉跟幻听,去看医生,医生开了药,说观察一段时间,不行的话就需要住院,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也不是觉得你多管闲事,我就是不想你担心……”
文一熠不说话,就那样默不作声地流眼泪,文嘉秋捧着她的脸,双手给她擦眼泪,整个心像被使劲揉成一团的废纸,杂乱无章地痛。
文一熠闭上眼,文嘉秋大拇指蹭着她发红的眼角,“不哭了好不好?没事的,以前那样我都扛过来了,现在不算什么的。”
文嘉秋放轻语气,耐心地重复跟文一熠说自己没事,一切都会过去。
说的多了,他都会恍惚,觉得这话像是说给文一熠的,又像是说给自己,用来自我麻痹和催眠的。
他不断重复,希望文一熠听进去,也试图让自己相信。
这么多年来,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狂风暴雨无尽头,他有家,但千疮百孔,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并不能让他躲避其中,于是他索性立身风雨中。
他常常会在筋疲力尽的深夜里猛然惊醒,然后再无睡意,孤身一人在夜色里枯坐到天明,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就如同望着自己四面楚歌的人生。
他被骨肉相连的痛苦压到喘不过气来,却从来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的眼泪都有文一熠替他流出来。
痛苦持续的时间太久,常常会使他异常麻木,他对文志军的叹息麻木,对王迎春的哭泣麻木,对自己的疲惫和绝望麻木,唯独看着文一熠的眼泪像看着多年前流泪的他自己。
文一熠的眼泪太纯粹,纯粹到痛他所痛,爱他所爱,令他无以为报。
文嘉秋想到王迎春的那句话,他望着文一熠满脸眼泪的样子,心中叹息: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你这么好?
文一熠眼泪不停,文嘉秋就一直给她擦眼泪,两人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文一熠的眼泪终于停下来。
她的脸颊冷冰冰的,文嘉秋手心贴上去,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他把她只拉了一半的外套拉链拉起来,“我送你回去。”
文一熠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连嘴唇的颜色都淡淡的,只有眼圈是红的,文嘉秋说完要去牵她的手,文一熠站着没动,手背到了身后,躲开了他的手。
文嘉秋愣了一下,立刻收回手,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做错了事一般看着她,不再出声。
文一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