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稻草扯掉,扯一匹红布,小心翼翼地将剑包裹起来。人群一阵唏嘘。
小女孩是最高兴的人,她天真地看着妇人动作,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可是一会儿,她的笑容便慢慢褪去。
剑已卖了出去,那管家模样的女人却没有离开,而是拉住妇人的手,将她拉到一旁低语。不久,妇人回头瞧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复杂的情绪,让她无端地感到一阵恐惧。
那管家是同妇人这样说的。
她用她从未听过的标准官话柔声道:“恐怕你也看出来了,我方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在人群里观察这孩子好几日了,她的性子好,是个肯吃苦、乖巧伶俐的。我家住在大河之南,西洲岛上,我坐船半日才到的这里,就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小丫头,做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妇人呆呆看着她,好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样。
管家道:“不瞒你说,我们家是大户人家。我家老爷十七岁就中了举人,眼下仕途正好,方才扩建了府邸,正是要人填充的时候。你的孩子去了我们那里,绝不会吃一点苦。因老太太信佛,慈悲得厉害,不愿意给奴婢写卖身契,平日里待奴婢如待亲女,偷跑回家的不是一个两个。我想,要几个家远的,年纪小的,从小教养,这样他们才能安生地住下,以后学我们家的规矩。”
管家见妇人低头沉默,如同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却看出她正在意动。
她又是一笑,拉了拉她身上打着补丁的布衣:“你不止一个孩子吧?瞧你这身上衣裳,是男童的旧短打改成的外衣,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我想你是实在养不起这一双儿女了,不然,也不会让这孩子一人出门抛头露面。你叫她一个人站在背篓里,自个儿站在人群里看,实就是在试探,想看看你有一天丢下她悄悄走掉,她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哭……”
妇人似被戳到痛处,抬起头激烈道:“你瞎扯!”
“我出价五两黄金,相比你之前想法,相当于白捡了五两黄金。”管家却不急,仍柔声道,“你今日就是带她回去,还是要发愁生计。你没了丈夫,一人带两个孩子,吃喝用度都是双份花销。不如将丫头给了我们家,她以后过得肯定比现在要好。再说了,足足七两黄金,够你很好的生活大半辈子,还能够你儿子长大了买一块地,娶一房好媳妇……”
妇人本是未开蒙的农妇,听不懂这么多弯弯绕,却本能地被她描摹的未来吸引。她睁大眼睛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管家自袖中把一块块金锭给了妇人。
小女孩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仿佛明白了什么,泪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但她太过乖巧,不喊也不叫,甚至没有哭出声音。
管家从背篓里将女孩抱出来。正在此时,苏奈身上忽而一轻,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背上连滚带爬地飞扑过去,随后,那妇人淡淡的虚影一下子有了实形。
妇人似乎不适应着这刺目的光明,用手遮住脸,眯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活动了两下,总算接受自己既不瞎、也不聋,回到了年轻的躯体里。妇人猛然转过身,大声道:“我不卖!“
管家的虚影动作停住,吃了一惊。
妇人将女童抢过来,放回背篓里,拿一只大手护着,女童此时方哭出声音,立刻扑到背篓边缘,紧紧地搂住她的脖颈,带着哭腔道:“大娘……”
妇人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抱着女童,对管家道:“这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她,把她养大,过好日子,过苦日子,都要一家人在一起。剑卖完了,我们便回家了。”
管家惊讶地将她们望着。
幽蓝的灯笼缓缓晃动,光晕渗透了妇人的衣角,她发现自己放在女童头上的手变得逐渐透明,指端已看不见了,面露惊慌之色。
她意识到时间不多了,转头一把捧住小女孩的脸,急切地对她道:“小香,你的名字叫抿香。你的娘年轻时候是个舞娘,在桃花树下跳舞的时候有了你,她喜欢捡桃花瓣捣碎了做成口脂,这么一抿,唇齿留香。所以给你起名叫抿香。你千万要记得你原本的名字,一定要记住啊……”
年方九岁的抿香,懵懵地瞧着她。
妇人已变得越来越淡了,她的一双手已经完全消失,捧不住女童的面颊。
她身影变回了虚影,空中同时显出了青壮年和苍老的面目,声音亦交叠在一起,眼泪化作璀璨的星火,不断滚落:“小香,我对不住你。我对得相公,辛辛苦苦替他养大孩子,对得起公婆,老老实实地给他们养老送终。可是今生今世,我唯独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爹娘的嘱托,我……”
她的声音消失在空中,身影已经彻底碎成无数粉蝶,翩翩上了青天。
抿香挂着泪珠,失声叫道:“大娘!”
可她的话音未落,围观的鬼怪们忽而一哄而上,一面用力地嗅,一面七手八脚拽着背篓就走:“好香,好洁净的一具魂魄!”
“果真。有桃花的味道。”
“我的,是我的!”
“是我先发现的。”
背篓在争抢拖拽中左摇右摆,抿香被惊得小脸煞白,尖叫起来。
忽而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背篓叫人勾到了一旁,只见一个美貌小妇人,一手搭在背篓上,怒气冲冲地冲着鬼怪道,“岂有此理,没听人家说不卖了吗?要带走,可以,给……给钱!”
说罢,伸出白嫩的手掌来。
周围皆是一静,那无头人的扇子先扇动了两下,半晌,才道:“好美啊。”
喟叹一出,四周的鬼怪几乎都吞咽了一下口水。
月下窥人,只见其肤如雪缎,口若樱桃,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更是含嗔带媚,即便是带了个不伦不类的布帽,放在鬼里,也算个绝色佳人。不只如此,她身上热乎乎的阳气兼并灵气流转,不是那冰冷的尸首,乃是一具有温度的身体,直叫人口水直流。
“钱是没有。”无头公子向前走了两步,扇子合拢,在苏奈伸出的手掌上轻佻地一敲,“人你看看……”
他的话没说完,忽而扭曲变成惨叫,那惨叫由近及远。众人再定睛一看,那无头公子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