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黑夜中的定远将军府较之白日显得格外的肃杀森冷,沈幼安深吸一口气,这才提步跨过门槛入内。
谁知,下一瞬,一句如无其事的“回了?”便击垮了她略微凌乱的步伐。
沈岑双手环胸靠在漆红的高柱上,面有不悦,凌眉问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说完,不等沈幼安回音,又自顾自地说道:“听又夏说你坐路家的马车回来,那路子昂怎么这么磨蹭?”
沈岑边说边不经意地越过沈幼安扫了眼她的身后,却见一辆意料之外的马车正隐在不远处。
“那是?”沈岑皱眉问道。
沈幼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心顿时被揪在半空,慌忙解释道:“今日回来的路上赵姑娘出了点事,谢长……谢世子这才稍带了我一程。”
“赵姑娘?”沈岑立马反应过来,顾不上深究沈幼安和谢长明的关系,问道:“是赵含玉?”
他下意识地直起身,冷嗤道:“这次又是什么?哭闹还是上吊寻死?”
沈幼安实话实说道:“她割了腕,血流了一地。”
“那你便任由路子昂去照顾她了?”沈岑看着自家妹妹乖巧的面容,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能大声呵斥沈幼安,当即冷哼一声,揪着路子昂一人骂道:“这种下三流的招数也就他能上当了!”
沈幼安跟着沈岑的步子往内进,叹气道:“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若是可以,谁又想这样呢?”
某些时刻,她竟恍惚觉得赵含玉才是最适合路子昂的人,毕竟赵含玉才是那个能豁得出去的人。
“你同情她?”沈岑冷笑道:“她今日必在诗会上为难你了吧?我本以为路子昂会护着你,没想到……哼。”
沈幼安垂着眸,掩在长袖里的手不自觉握紧,她不确定沈岑在知晓今日诗会上发生的事后,是否还会站在她这边。她眨了眨眼,还是决定将事情隐去,启了启唇,艰涩道:“还好,我能应付得过来,兄长不必心忧。”一嘴儿地说完后,她又匆匆行礼道:“天色不早了,幼安便先且回屋了。”
沈岑却意有所指道:“我听父亲说你有一晚被黑影吓过,虽说之后府上已经加了守卫,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晚指不定再有什么不长眼的进来。”说这话时,沈岑嘴角的笑若隐若现,沈幼安看的心下一惊,总觉得他看出了什么。
“我送你回屋,走吧。”沈岑不容置喙道。
沈幼安无法,只好僵着身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碎玉轩的门前,沈岑看了眼冷清清的大门这才出声问道:“怎么也没个人守着?”
“天晚了,她们忙了一天自然也是累极了,休息一下也无妨。”沈幼安替门口两个婆子辩解着,而后扫了眼屋内的烛光,撑着笑道:“她们估计已经在里面收拾了,都守着职呢。”
“兄长可要进去喝杯茶?”沈幼安瞅着沈岑略微和缓的面色,又试探着问道。
“不了。”沈岑也瞧见了屋内的烛光和走动的人影,心里略微有了底,催道:“你先回屋休息吧,你屋里的事明日再说。”
沈幼安乖巧应了声是,沈岑深深看了眼她这才转身离去。
*
沈幼安原以为沈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竟真的把她屋内的事尽数告诉了柳夫人。
次日的她还没睡醒,元宵便已经急切地过来摇她道:“姑娘快醒醒,大夫人过来了!”
沈幼安的睡意顿时被吓飞到九霄云外去,她看了眼外头大亮的天光,匆促地坐起身,问道:“一大早来这做什么?”说话间,衣服已经胡乱地穿得差不多了。
元宵一边端来洗漱用具一边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只是听绿珠说,大夫人来时脸色好像不大好,不过姑娘放心,绿珠已经在拖着大夫人了,我们快些还是来得及的!”
沈幼安不想在这关头去触柳夫人的霉头,依着元宵的话正准备下床,柳夫人却在此时踏入了房门。
沈幼安看过去,正对上跟着进来的绿珠投过来的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直觉要糟,站起身道:“阿娘。”
柳夫人目光不变,在沈幼安身上打量了几瞬,而后踱着步子在屋子内转悠了会儿,这才寻了张椅子坐了下去,慢悠悠地举起茶杯正要送到嘴边,动作却忽的一顿。
“这茶水怎么是凉的?”柳夫人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放回桌上,声音轻轻柔柔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凌厉了起来。
绿珠见状,连忙手脚麻利地重添了茶,低眉叩首道:“夫人息怒。”
随着绿珠的动作,屋子里顿时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
柳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后才道:“都出去吧。”而后,嘴角突然扬起一抹柔笑,招呼着还站着的沈幼安坐到梳妆桌前。
沈幼安看了眼纷纷松气出门的一众小丫鬟,又瞧了眼面色和缓的柳夫人,密密麻麻的惊骇感顿时从头顶爬满全身。偏柳夫人还是一副笑面,甚至还动作轻柔地执起桌上的梳子,一下又一下,为沈幼安梳着头发。
“说起来,我还从没给你梳过发。”
沈幼安看了眼镜子中照出来的两张芙蓉面,忍着怪异感,问道:“阿娘今日来是……?”
“吓到你了?”柳夫人嘴角的笑隐了下去,但还是像个慈母般仔细地为女儿梳着发髻,慢条细理地说道:“昨夜里我碰着岑哥儿了,他说,你屋子里的人不尽心,我原是不信的,可今早来瞧,倒还真如他所说那般。”
沈幼安微微蹙眉,道:“她们已经改过了,如今这样,我觉得尚可。”
这倒不是沈幼安替那些丫鬟婆子辩解,反而都是她的心底话。起初这些人确实不大好管,让她们做些事,必要油嘴滑舌一番,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幼安自认没有亏待她们,人心都是肉做的,拿心换心自是有回报的,近些日子她们安分了许多,再也不想起初那般背地里嚼人舌根子。
两厢对比下来,沈幼安倒觉得如今算是舒适多了。
柳夫人却像是看透了她心底的想法般,摇头否定道:“恩威并施才是良策,一味的纵容只会养出欺上瞒下的恶仆来。我瞧你屋子里贴身的几个看着确实不错,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