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安用袖子罩住秃秃，浅笑道：“七公主何必非要与一只鸟置气。”
“我就是不爽，过来撒撒火，不行吗？”永宁掀起嘴角，轻蔑道：“别说一只鸟了，就算是拿你撒气，你又当如何？”
“七公主息怒。”沈幼安脸上笑意不变，言辞也是温温柔柔的，却丝毫不后退一步，长睫掩映下的眸色更是深邃无比。
永宁看得莫名火大，给了身旁宫女一个眼色，那宫女当即就要再上前。顺德却已经满脸怒色地疾步闯了进来，喝道：“大胆！”
那宫女身子一抖，犹疑地看了永宁一眼，缩着脚步又退回了原处。
“七皇姐好本事，撒火都撒到我这儿来了！”
永宁勾起唇角哼笑一声，看也不看顺德，甩起手便给了身旁宫女一个耳光，鲜红的手印当即现在了少女娇嫩的脸庞上。
她扫了眼慌乱跪在地上的宫女，慢悠悠地回头看着顺德道：“皇妹可还满意？”
顺德压下心头喷涌而上的怒火，冷笑道：“七皇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为了告诉皇妹，畜生始终都是畜生，心情不好打一顿就行了，再不济，杀了放着血玩也行，何必舍不得呢？”永宁轻笑一声，本就娇艳的面容更加勾得让人移不开眼，鲜艳的红唇如毒蛇的芯子般，让地上已经磕破了头的宫女不敢仰视半分。
刚说完，她脸上却忽然变了颜色，一脚踹开地上的宫女，一字一顿道：“拖下去，杖毙。”
说这话时，永宁的眼尾扫向沈幼安，颇有一种想将沈幼安也置于死地的狠劲。
沈幼安心下一凛，捏紧了袖中的短刃。
顺德听着那宫女的惨叫求饶声，觉得莫大的屈辱向她压来，她紧盯着永宁，终于压不住火气，咬牙道：“七皇姐若是想杀人取乐，还是自行回去吧，我这里不见血！”
“瞧我这记性，竟然忘记皇妹前不久被贼人掳了去，虽说被救了回来，可我听说那场面——”
她“啧”了声，摇头道：“全是血，怕是把皇妹给吓着了。”
沈幼安注意到顺德脸色苍白，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永宁却还继续道：“可是你啊，福气大，被救了不说，那沈岑现在还跪在殿前求父皇赐婚呢。”
什么？！
沈幼安震惊地看向永宁，她没想到兄长竟真的能为顺德做到这一步！
顺德也滞在原地，她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白，抖着嗓子艰涩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沈岑……”
但永宁话还未说完，顺德已经转身冲了出去。
永宁惊讶了一瞬，但随即又掩唇轻轻巧巧地笑了起来，她拿眼尾勾了下欲追上去的沈幼安，“你哥哥倒是胆大，不过，真的以为这有用？”
她最了解她的父皇了，年轻时便是众多皇子里不打眼的那个，凭了点运气成为了九五之尊，这么些年来却毫无长进，反倒随着年岁的增加，越来越懦弱，就算月朝的铁骑势如破竹地杀进了北戎人的地盘，他还是担不住势，连夜发诏书召回沈家军不说，竟然还可笑地要用和亲来修复两国的关系。
她弯起唇角，嗤道：“可笑。”
“如果没用。”沈幼安缓下步子，偏头看她，“那七公主为何要发火？”
永宁嘴角的笑一僵，她父皇脾性懦，但耳根也软，她确实不能对此十拿九稳，但她又不愿在沈幼安面前失了气势，于是冷哼道：“你若是不信，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正好去看看你沈家到底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音落，永宁又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沈幼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我沈家满门忠烈，无愧于圣上，也无愧于百姓。”
“就算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她朝殿前深深一拜：“我信陛下不是那等不辨是非之人。”
*
大殿前空旷寂寥，只有不时地风卷起地上的雪粒才翻出了点生气，但这样却更显得雪地上跪着的沈岑像尊无声无息的玉雕一般，不离近些根本就探不出他属于活人的气息。
顺德跌跌撞撞地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形。
她呼吸一滞，踉跄地走到沈岑身侧，缓缓地跪下，摸着他已经结上冰霜的眼睫，颤抖着嗓音道：“你……真来了？”
沈岑感受着顺德温热的掌心，睫羽抖了抖，拿下她的手，轻道：“别摸，冷。”
许是长久没出声的缘故，沈岑原本清亮的少年音变得低哑了起来，短短几个字听在耳畔，却像是冰刃般割痛了顺德的耳膜。
顺德脸上颜色尽失，她垂下眸子，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庞砸在了沈岑的衣角上。
“对不起……”
她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而先去招惹沈岑的。
“别哭。”沈岑动了动已经被冻僵的手指，想要替顺德拭去眼角的泪珠，但一想到自己的手染上了风霜，立时顿在了半空。
顺德却主动凑了上去，她紧握住沈岑的手道：“我陪你一起。”
“好，我们一起。”
沈岑的话音落在雪地上，轻飘而又有力。
大殿前的小太监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摇头叹道：“可怜呐……”话音未落，他身旁的一个大太监当即照着他头顶来了一下，回头望了眼紧闭的大殿门，轻声斥道：“瞎说什么？你不要命了！”
小太监摸了摸头顶，嘟囔道：“可我看皇上……哎？又来了一个？”
身旁的大太监顺着这话望去，只见雪地里果真走来一粉衣少女，穿着简单，头上也只挽了个垂马髻，首饰近无，却衬得少女清丽明媚，一步步从雪地尽头走来，宛若落尘的仙子。饶是在宫中见惯了美人儿的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幼安却没注意大小两个太监，只是望着雪地上跪着的两人，加步走了上前。
“公主，兄长……”沈幼安也跪下身，担忧地望着两人。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沈岑皱眉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妹妹，但见她面露担忧，一双眉紧蹙的样子惹人生怜，最终还是软下声道：“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