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言在梦里做女装，从没有一帆风顺过。概括地说，是她走投无路时做美院果体模特——被介绍做群演、升配角跑剧组——兼服装师助理——学设计、开店，曲曲折折起起伏伏，最终才结合影视圈营销手段，开办出自己的高端女装品牌。
过程花费好些年！如果不是起步太晚过程太坎坷，当时的第一民族品牌估计就是她的了。
不过噩梦终究已醒，她也不会再踏入同一个漩涡中。
刘心言对着杜非笑意盈盈：“没想到你的店这么大，估计在市场里挺受欢迎的吧？”
这个笑容和夸赞把杜非晃到了，他夸张的睁大了眼睛，哎哟一声就捂上眼：“我也没想到你笑得大一点就跟夏天的太阳似的，还以为你是冰山美人儿呢。”
“……”刘心言窘了一下。她虽然算得上漂亮，但皮肤略黑，从来不是耀眼的大美女，不然就不是配角转服装，而是配角转明星了——当然，演技才是最大的短板。
“我更没想到你不但贫，还会演小品。”
杜非放下手继续乐，“多谢夸奖，就是这么有才华嘿嘿。怎么样，我这店不错吧？看上哪件随便拿，算哥哥请了！”
刘心言点头四顾，纵深近十米的窄长服装店，没有摆塑料模特，只在两边墙体挂着一套套展示服装，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挂满了。能落脚的地方则都是衣架，把硕大的店面挤得满满当当。
这里的衣服虽然比商场里的显得廉价质量差，但风格多种多样，混杂着欧美六十年代流行的波普风，七十年代的嬉皮、朋克风，以及最近几年流传过来的黑人嘻哈、女权Big Look……颜色更是千变万化，仓促堆叠在一起，一时让刘心言看不出美丑了。
她感叹摇头，“用不着你送我，我也不打扰你做生意，就是找工作四处逛逛，顺便逛到这里来了。”
“怎么能说打扰呢？再说我还有店员么不是！”杜非急了，“也该吃午饭了，今儿周一人少，买衣服的不会赶这会儿来，咱出去一趟也不影响。”
刘心言看看时间，走马观花那么多地方，竟然才十一点半，倒也从善如流，顺便跟他聊聊市场情况。
这年代除了涉外饭店里，没有什么讲究氛围的餐厅咖啡厅，普通人在的地方全都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他们俩找到个相对安静一点的小饭馆，各点了一碗面，这才聊起来。
之前刘心言说过自己是半个京城人，所以杜非也跳过她的适应期，直接问：“准备找什么样的工作？有意向了吗？”
刘心言把包放好，抬眼微笑，“我以后也要做服装生意，现在先找个地方卖货攒经验、攒攒钱。”
杜非瞬间提起了兴趣，满眼期待地趴在桌子上。
刘心言却委婉摇头，“你这里不合适。我想开精品店，最好以后自己设计，所以想去那些高档店试试，积累客户、积累人脉。”
她梦里走了那么多弯路才找到正确的方向，在剧组发现自己的设计天赋，上夜校、买名额到服装学院进修，想尽办法学设计……有了名气和人脉，这才倾尽积蓄开出间服装精品店来。
那个过程太曲折，现在有机会看到笔直的路，自然想绕开陷阱，从必要途径点开始。
“嘿，你个小丫头还看不上哥哥的店啊？”杜非竟伸手拍了拍刘心言的脑袋，把刘心言拍懵了——知道老京城人有点自来熟，但咱们也没熟到这份儿上吧？而且还哥哥……
她瞬间回归幼稚言，瞪着眼不敢置信地说：“你能不能别自称哥哥？听上去特别油腻。”
“油腻？”杜非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挠着头憨笑起来，“人家男明星不还叫奶油小生吗？油腻怎么能算贬义词呢。红楼梦不是天天播，宝哥哥、琏儿哥哥哈哈！”
刘心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杜非这才收声，“我就是那什么，一高兴就乱伸手了。咱俩虽然才认识两天，但我真觉得你特面善，特亲近。”
杜非知道她没真生气，又笑了：“那天一上车看见你我就特别想跟你聊天，火车上多没意思，交个朋友打个扑克什么的不是挺好的？但你那时候表情特冷漠，眼神还可怜兮兮的，好像下一秒就掉眼泪了，让我不敢招惹你。现在真认识了，就觉得你特别鲜活，特别，真。”
刘心言抿嘴轻笑了一瞬，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轻描淡写道：“我妈妈刚去世，我是送她回来安葬的。”
“！！！”
“我，我，你，你……那你爸呢？”杜非惊了，磕巴了老半天。
“我爸呀，”刘心言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却不想坦白自己父母双亡，一方面是不想被可怜，另一方面又下意识警惕起来。所以转换了话题，“都过去啦。说以后的事呢，我想试试应聘那些高档服装店做销售，但看看西单这边，好像还是王府井更好一点，是不是？”
杜非眨巴了半天眼睛，顺着她的话说，半天才顺过劲儿来：“王府井啊，是的，那边儿老外多，有钱的也多，雷蒙、造寸、蓝天、女子百货都是高档服装店。哎不对，但那些都是国营公司，除非你有熟人能进去。不然还是西单这边儿私营店多，机会多。高档的也有。”
刘心言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她皱眉思考利弊和可行性，连面都吃得干巴巴的。
杜非还是有点为她心酸，看她这么认真地烦恼，就提高语调调节气氛：“你昨天刚来，不用着急也不用想这么多呀，大不了两个地方都试试呗。反正你还年轻，有的是试错机会。哎，你有二十吗？”
“快十九了。”
杜非哇了一声，“你还真是信念坚定，思想成熟的新青年。我十九的时候啥都不懂，光顾着在大学里打球，跑后海溜冰呢。”
刘心言也还有点儿惊讶：“你还上过大学哪？”
“嘿，”杜非怪叫，“哥哥怎么还不像个大学生吗？我上学时就先摆摊儿后开店，到现在离毕业才一年！你知道京城里干个体的有多少是大学生吗？甚至还有教授、厂长、工程师呢。”
“……”
刘心言倒真忘了这茬了。梦里有句流传很广很久的话是“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就是说的这个时代，人人都看不上体制内的仨瓜俩枣，纷纷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