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介绍过，刘心言不急着问她们来意，只安抚说接下来没客人了可以慢慢聊。狄教授也就淡定了下来，重新坐下继续观察刘心言。
最近研究近代西方服装演进的杨书艺也在欣赏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身上只有黑棕两色，黑色是里面的高领毛衣和长到小腿的大摆裙，大摆裙用了西装料子，垂坠感很强，形成天然的廓形与弧度，跟上身的毛衣一柔一硬，一哑一明相呼应。棕色则是条子绒西装外套，本是宽松的版型，但她用裙子相同的布料做了条腰带紧紧系在腰上。
加上黑袜子黑皮鞋，高高挽起的丸子头，涂着绛红色口红，明明是八十年代的潮流，却格外凸显出五十年代所谓“new look”的范儿。
于是杨书艺接过主动权，第一句话就说：“你很懂自己的身材优势，应该知道你瘦却并不干啊。不要在别人面前妄自菲薄。”
刘心言被这句安慰逗笑了，“谢谢您。”
杨书艺问，“这些也是你设计的新款吗？”
“西装是，裙子是。”刘心言站起来转了一圈展示给她们看，笑道，“好看吧？但稍微薄了些，下面连毛裤都不敢穿。都是为了推我们的基础款毛衣才带来的，这种深色毛衣是我力主店里多进一点，觉得非常好搭配衣服，结果可能快过年了，人们不太爱这些。”
这还是刘心言唯一估量错误的款，不得不让她产生了点挫败感。
杨书艺深以为然。
两人紧接着聊起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放到现在的国内怎么样，八十年代的设计师想法如何激进之类，聊着聊着，刘心言索性去把她包里带着的几张线稿图拿给她们看。
那大多是她最近画的概念图。最近做冬装做烦了就会拿天马行空的点子当乐趣，画了很多礼服裙。也不知多久才能有高定成型的一天。
还有两张顺手画的大衣概念图，“借鉴”了雕牌五六十年代的梯形大衣，轮廓很突出，风格也很明确。
杨书艺和狄慧传看那些设计稿，狄慧忽然问：“你从前跟谁学过吗？不止裁缝，我是说绘画、艺术之类。看得出来虽然挺有技巧和灵性，但缺少了点艺术性，笔法很干，线条僵硬。”
“……啊，没有哎。”
刘心言只提前编好一个“见多识广却被混乱时代辜负的老裁缝”当成自己的秘密老师，聊天过程中已经稍微透露了些，但真没想到还有笔法的问题！
“果然没学过画画吗？”狄慧可惜道，“听你说起来，那位老裁缝教你做衣服，给你讲流行的发展，说不定是位被埋没的老艺术家。她怎么教了你那些，反而把最重要的给忘了！”
“……”
梦里为了生存在美院当果体模特，过后连提都几乎不提起，自然对画画这项技艺没什么想法。后来真正转行做服装设计，夜校、旁听时也没被哪个老师这么掏心掏肺指点过，遇到的影视圈、生意场的人更是圆滑世故不说真心话，自己就以为，够用就好——没见有些国外著名设计师也不会画图嘛。
狄慧摇摇头，这才真正提起她们的目的，想要她去做服装学院的学生。
她说：“一方面，你的年纪让学历停留在高中实在太可惜了。另一方面，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但系统性的理论知识还能再精进，也缺少足够的绘画技巧更精准地传达你的设计理念。学会画画还能提高创造力和创新性，将来帮你往更远的方向走……”
她一番话把刘心言的能力缺陷点出来，非常有说服力，几乎让刘心言心动了。毕竟能够弥补缺陷，让事业发展更有底气，更容易逾越困境，对她是再强大不过的理由。
可是，四年……不，五年啊，错过五年的发展期，国门都向外国大牌打开了，南方代工也几乎垄断全部时尚风向，她怎么能甘心？
一时间，刘心言脸上原本的淡定从容与踌躇满志，完全变成了紧蹙眉头纠结不安。
“是有什么困难吗？”狄慧问，“要是担心复读成绩、高考户籍等问题，我们学校可以尽量提供便利。我也可以找熟悉的老师帮你复习。”
甚至还要重新高考！
刘心言只能苦笑，摇头拒绝道：“我已经报名你们学校的夜校，本也想着能不能去本科旁听的。现在索性改变思路，找个绘画班慢慢学好了。让我完全放下事业去学习，确实有困难。”
狄慧有点失望：“你真不要系统地学学？外面的绘画班跟学校里的专业课程是不一样的……你要是像我女儿一样只想着随遇而安，能赚钱、能开心也就算了，可你明明有野心，对事业有追求，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刘心言沉默。她觉得自己的能力绝对超越本科生了，也就某些短板需要补足，于是故意开玩笑道：“只要您让我有机会去请教您，不被我问烦了，我会自己慢慢补上短板的！”
惜才的狄教授本是惋惜沉痛的，硬生生被这嘻皮笑脸的话给逗笑了。
××
好好的机会就这样擦肩而过，刘心言虽然不后悔，但也确实有点遗憾。为了消解这种遗憾，她跑去拉着加班的楚励行找大排档吃夜宵，想恶狠狠地化成食欲。
结果竟然碰到了许久不见的李玉！
自从刘心言搬离扁壶胡同，李玉打电话找过她两次，她打电话回去一次，连店里走秀那天都问她要不要来瞧瞧热闹。但李玉答应了却没出现。
“我出现了的！”
刚对着楚励行的脸尖叫一通的李玉听到刘心言的控诉，再一次带着酒意大叫。还瘪瘪嘴委屈道，“你知道我以前就不喜欢你们那么矫情的地方，那天进去晃了一圈儿，个个都穿得人模狗样笑不露齿地闲聊，假！太假了！我就待不住跑出来了。”
“……”
嗯，确实是她的性子。
柯达搂着她肩膀安慰，主唱夏倩倩百无聊赖地反驳了句：“觉得人家假、人家矫情，你还羡慕人家走台步？”
李玉瞪她一眼，拉住刘心言的手给她解释，说自己想把工作辞了做生意，但想来想去不知道做什么好，在她店里看到那些模特就挺眼馋的：
“她们又不用干什么活，穿好看衣服走两圈就完成任务，赚得钱还多，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