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残茶飘着淡淡苦味,李三径捡起掉在地上的面纱,在审问下人的空隙里往杯盏里瞥了一眼,两盏茶水都不曾饮上几口,她无心去可惜浪费的珍品白毫,追悔不该同意云啾啾一个人出来。
展府的下人只说听到碰撞的声音,却讲不出人究竟去往何处。
李三径指着离桌案最远的那个凳子问:“这里是谁坐的?”
“是先行府里的云公子,”小厮妙烟欠身答道,再起来时眼睛微微向上抬起,含情带水一般望向假想中的的未来妻主。毕竟主子出嫁后,作为贴身小厮是要陪嫁的,“我们公子素来遵礼,绝并不会将凳子如此摆放。”
李三径害怕错过蛛丝马迹,耐着性子听完后面半句,气得一拍桌案,抬手便让人把小厮拖出去。她将好端端一个夫郎放出来,就这样没了踪影,现在还有混人跟她说礼?
茶水撒了出来,她尝试着重演夫郎进入屋子后的情形。
云啾啾不会轻信展云,多半要担心茶水有毒的,又是对方主场,应当连安排好的座位都不沾。
她走到另一边还算整齐的桌椅处,云啾啾会在还没有坐下的时候就提议换位置。至于展云,或许要抓住机会嘲讽二三,但一定是同意的,毕竟在京城后宅里混大的,再想害人,也不会这样堂而皇之,故而两个人所坐的方向应该与小厮眼里的正好相反。
没有很大挪动的凳子是她夫郎坐的,另一边飞出去,就快要抵住墙的凳子才是展家公子的。
这意味着云啾啾是正常起身。
李三径坐到她设想中云啾啾所在的位置上,她夫郎起来是要做什么?是因为看到姓展的做出意外之举而抽剑防范,还是……告辞离开?
在这之外,一个生怕行差踏错的大家户公子又会因为何事让凳子遭祸?
她疑心顿生,问向身侧的下人:“郁升回来没有?”
“还没有,”小丫头弯下身子,“先行之前要郁升姑娘去搜展公子现住的宅子,边边角角算下来想来需得不少时间,这会儿可是要招她回来?”
李三径摇摇头,她就在这里等着,中间还来了一路人马回禀,说是城中的大小客栈都已经询问过,未曾有两个公子入住。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要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没等郁升说话,她便心焦如火地先问出口:“可找到没有?”
郁升见短短半日,主子的唇边已然急出燎泡,难免担忧,然而事关重大,岂敢欺瞒:“没有公子的下落,纵是展家公子,也无有消息。姑娘,我担心他们……”
“出城了?”李三径声音中没带任何感情,眼神阴沉,落在一边的手不自觉地握拳,她长长换了口气,“守兵处的名册我已经查过了,现在又未戒严,他们大可以混在哪个商贩的货物中,你往何处找?”
“去往京城的大路?”郁升本能地回答,但声音未落,已然觉察到错谬之处。
展云的后台是在京城,当既已经到了归州,展家这次带来的侍从护卫又一个没少,想要独自绑着会武的少年去见御史中丞,这玩笑未免太大了。
李三径闭上眼睛:“你们且先回去吧,如果有别的消息传入府中,就派人到城外玄女观留信,我也会在那里留下要你们做的事。”说罢,她转身自雅阁的窗户跳出,顾不得引出的楼下惊呼声,直往城门处奔去。
姓展的一个人做不到这种事。尽管展云与谢家长女早就沆瀣一气的可能并不大,但只要闪过这个念头,她就提心吊胆,生怕夫郎落到两个仇家手里会遭罪。甚至,在这种担忧下,她宁愿是另一个想法才是失踪的谜底。
隔着荒草萋萋,李三径望向年久失修的破庙,隔世重见,别有一方滋味,但不知心心念念的人是否还在其中等她。
……
展云头痛欲裂,醒来的时候还能品到嘴里的血腥味。
他此生从没遭过这么大的罪,落入眼中的不过是一个石砌的危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破砖,头顶更是漏着风。他挪动了下脖颈,看到下毒手的凶恶男子。
“放心,你死不了,”云啾啾席地而坐,左手拿着个碳条,不知在写些什么,“毕竟她还没来呢。”
展云知道对方说的是李三径。
他面前的人是个疯子,如果两个人在同一位妻主的后院,他不需要动手,随便借一位后院小侍的刀,就可以让人灰飞烟灭。可惜李三径现在一个也未娶,他纵有心安安稳稳嫁进去再行处置,耐不住云啾啾分不清好歹,竟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展云听到死不了这话,反而安下心来。他身体不好,但只要挨过这几日,等到李三径来救,云啾啾所作所为事发,这成亲前被妻主定下的猖狂后院自然不会落好。
他住进归州后特意打听过这个姓云的,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都说对方好心救下一位谢家良侍,却不想反被污蔑杀了谢二。也有些人认为未必是谢家胡说,这位云公子不仅杀过人,还可能真被谢家二小姐得过手,所以先行才至今没把人娶进门。
展云倒是以为,真相或许更偏向后一种。
毕竟一个平民小户出来的男子,能因美色得谢府这种人家的小姐青睐,只有上赶着的,哪有拒绝的?在他的设想里,或许谢二正是马上风死在了对方身上,谢家才会认为说出云啾啾杀人的话。
毕竟勾得妻主纵欲的小侍,背这罪名也不冤枉。
展云想,但谢家一定没料到,这个凶手能有些功夫,竟勾得骑远侯也动了心思,把这桩事在人前给遮掩了过去。如此也就意味着,云啾啾没有动手杀人的胆子,毕竟李家不可能把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迎进府门。
小厮通买卖,李三径又是侯府长大的,当着他们几个后院人做出宠侍灭夫的行为有可能,真有心让对方当侧夫还用等到今日?毕竟只要妻主开口,一个早就没了完璧之身的人只有喜极而泣的份儿。
展云很快对云啾啾的这次行为做出了解释:一个想做侧夫而不得的床上人,为了妻主几句情爱间的好话真以为能当正夫了,甚至为此绑架妻主的定亲对象来逼婚。
他忍不住觉得好笑,这是什么自取灭亡的昏招?
有足够的野心却没有足够的出身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