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许久无人住过,冷意散落在屋中的各个地方。
李三径前世在这里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漏风的地方都被木板给遮住了,石板床上也有了一席打着补丁的被褥,算不上舒适,但比起现在已是天壤。
她无奈地学起梁上君女,点燃一支从府里带来的迷烟,在云啾啾附近熏过,随后又故意弄出动静来,见人真的昏睡过去,才找来被子,盖在对方身上。
一夜安眠。
云啾啾是被外面急迫又紧促的脚步声惊醒的。
他原以为是先行府的人寻了过来,扯过早就预备好的麻绳,正要将自己捆起,然而透过缝隙向外一望,只见个穿着囚服的逃犯闯了进来。他不禁被唬了好一吓,立即将藏在香台下的佩剑取出来。
院子里的布置原本是为李三径准备的。
两个人的生命被系在一条线上,如果李三径来救他,那么展云屋里的巨石便会落下。到时闻声再去查看,李三径发现并不如书信中所说的那样,救了一个另一个便会死掉,大概会怀疑这并非仇家为难,而是姓展的自导自演,故意为之。
如果李三径救了展云,他就一剑把姓展的杀了。
云啾啾盘算得凶狠,但只要想想后者,便如同把他放在锅里蒸煎消磨,分外难挨,又如顶上悬着一把行刑的巨斧,既希望快些砍下,又怕真的落下。
然而意外到来的人打破了他全部的算计。
外面的人长得足有门那么高大,脸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凶神恶煞,极不好惹,但毕竟仅有一个人。
云啾啾暗暗计较,如果是偷盗之辈,倒也好应付,就算真是杀人放火那等人,只消没有接应的同伙,却也不惧。然而可惜了这番布置,让这人横冲乱撞给毁了,他重新收拾,还未知来不来得及。
若是半截中李三径来到,他岂不演了出穿帮戏?虽然他要杀忘情的时候,李姑娘没有生气,但总归是阻拦了的。何况姓展的还与其有救命之恩,这位归州先行未必希望对方有生命之忧。
如此,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风险。
云啾啾明辨清楚,提剑便从窗口翻了出去,利刃直往逃犯喉尖刺去,被人向后一仰躲了过去。他也不慌,剑身一低,扬起尘土,就往犯人的下盘扫去,果然叫人跌倒在地。
逃犯本来张皇失措的脸色在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变得更加猥琐:“哪来的小郎君,不在家里绣花,跑到这荒郊野外来?莫不是要私会情娘?别冷着一张脸,老娘向来是怜香惜玉的……”
话音未落,那把剑就只能看见残影,斩将过来。
正在这时,破庙外再次传来了喧闹的声音,脚步声如同擂鼓一般,有几百上千根鼓棒一起在敲打,直打在云啾啾的心上。他在剑身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绷紧的一张脸。
逃犯的同伙?官府的追兵?还是先行府的人?
头顶的斧头终于要砍下,把他煎熬的柴火也已点燃。云啾啾挥出的那一剑终于要落在他自己身上了。无论对方是谁,他这会儿都落不到好。
终于,行刑的刽子手到了。
原本熟悉且温暖的声音,此刻变得异常冰冷,云啾啾一时不敢抬头,本能地咬住下唇,耳中李三径的言语被扩大了许多,好似带着空谷间的回声:“绑架官家男子,该当何罪!”
余光中的女子跟初见那日,在教坊司门口阻止捕快的时候一样,腕带护甲,紧锁着眉,眼神像是山中的冷涧,淬得人心惊。
明知不该,云啾啾却还是觉得委屈。
……
官靴稳稳地走了过来。
李三径低下头,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但她清楚面前的人可以听到。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抬手托起少年的下巴,让人仰起头。
云啾啾的眼眶有些发红。
李三径看着这出闹剧的罪魁祸首,反而生出怜惜之情,想到对方这两日又是担惊受怕又是布置操劳,竟是消了大半的气,把对方睡乱的头发理好:“别怕,郁升已经去追犯人了。”
那个逃犯在云啾啾晃神之际,打个滚儿从剑下逃出,转身就往破庙的后面跑。
如无意外,郁升应该能将人逼到该去的地方。
云啾啾有些着急,张口似要解释什么,却被一根手指竖在唇间,李三径摇摇头,把道歉或狡辩全部给堵了回去。
李三径唤来府里的小厮,又对云啾啾道:“你受了惊,现在官府的人也到了,会把逃犯绳之于法的,先让绿卿照顾你去旁边坐坐。幸亏你未出阁时跟少将军学过几招,逃了出来,否则我还不知去何处寻你。”
半真半假的话,用以挡住官府来人的盘查。
云啾啾被绿卿扶着坐到香炉旁边,目光才勉强从李三径身上移开,扫向一起来的人,不仅少将军到了,就连知府和展家在归州的护卫首领也都在。
他一坐定,黄金枭就赶在旁人前面,走了过来:“小弟可有伤着?”
李三径确认知府和展家人没有机会审问云啾啾,才微略放心。
展云很快便被救出,大家户的公子面无血色,活像见了鬼似的,整个人虚弱到极致,被自家的小厮搀扶着,好似随时可能跌倒。至于官府的逃犯,则被两个捕快拖着,已然毙命。
知府一见这情形,立马便嚷嚷起来:“展公子怎么样?”又赶忙回头去喊,“还不快去请大夫给展公子看看。”
展云被小厮搀扶到一旁坐下,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知府大人既然、既然也在,不如说说,犯人……该要如何处置?”
知府立马会意,抬脚踢了捕头一眼,骂道:“你们怎么把犯人打死了?这人罪大恶极,应该交给骑远侯和展公子处置,岂能如此轻易杀死?”又是作揖又是俯首地给李三径和展云赔罪,“下官失察,下官失察。”
展云没有继续听这些不是,而是很快将目光投到云啾啾身上:“逃犯嘛,死就死了。只是有人绑架御史中丞家的公子,不知是什么罪?”
李三径接过这话,故作不知:“这逃犯不就是绑架之人?已经伏诛了啊。”
云啾啾原在思索李三径会如何想他,闻言一怔,险些落泪。他不信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