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坻推开朝光殿殿门,那人自黑暗中转过身来。
晞坻深吸一口气,竟鼓足了勇气才能走上前来。她站在他一步之外,抬头看着那人。
在人间的记忆作祟,她抚上心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寒止迎上她的目光,轻声叹息着点了点头。
十万八千年前,积怨已久的神仙与妖魔四界开战,仙界天帝战死,将仙界托付给当时的凤族族长帝渺,魔尊冉枳的妻子也被帝渺一箭穿喉而魂飞魄散。
帝渺和冉枳于天水关殊死一搏,神君与魔尊,两位当今六界至高无上的强者,他们无边无际的杀意蔓延在天水关之上,鸟兽四散,乌云蔽日,竟无人能近他们百步。
四界之人死得死伤得伤,天水关陷入一片血海之中。
冉枳落后于帝渺半招,生死攸关之时,他忽然妖力暴涨,无数妖力从他身后魔界之人身上剥离,惨叫声不断,就连一些靠得近的神族之人也被影响,神力不断流失向那人而去。
他的周身形成一股极强的漩涡,似是要撕裂天地,帝渺被困在其中,竟也是难动分毫。
他强取他人妖力融合,甚至还妄图融合神力,这般逆天而行,即使赢了帝渺,他亦难活。
冉枳杀红了眼,被那些吸收来的妖力中的怨恨所影响,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
申无见状凝神聚力冲到漩涡中心,一掌拍在帝渺身上,妖狼一族最擅长用毒,在这种危机情况下,帝渺抵抗那般逆天的妖力已是困难,便再无法分出神力对抗妖毒,缓缓倒下去,显露真身。
神仙两界接连失去两名天帝,一时溃不成军。
天边乌云密布,降下天雷之罚,冉枳回身迎上天雷,竟将天边撕开一道裂缝,顷刻间天水关大雨滂沱,似要将六界淹没。
雷云渐渐铺满整个六界,人间首当其冲,洪水肆虐,生灵涂炭。
神仙两界之人渐渐挡不住这般气势浩大的天雷,无数仙人被劈中化为灰烬。
妖族魔族在冉枳的秘法之下本就所剩无几,如今天雷袭来更是难以抵挡。
整个六界,如今还能站着抵抗天罚的,不到五人。
一道不容抗拒的神力轻飘飘地落在冉枳身上,他身形一滞,眸色愈见清明。
“冉枳,你该当何罪?”
讼蒙站在他身后,看着这般破烂不堪的六界,神色凝重。
冉枳恢复了理智,看着脚下景象,亡魂四散,哀嚎遍野,天边破裂,雷云呜咽,一时愣怔。
“你做了几万年的魔尊,怎地还是如此没有长进。”
讼蒙轻轻叹息,绝望地闭上眼。他尚在闭关,想着在天劫降世之前再突破一次,或许可以保住六界,可冉枳这番动作,竟是提前引出了天劫,他被迫破关而出,神力大减,六界覆灭在所难免。
冉枳低下头去,将一颗蛋递给讼蒙,“我别无所求,但求真神救他一命。”
这番话,帝渺也和他说过一次。
到底是血肉至亲,生死关头最放不下的还是亲人。
讼蒙点点头,接下他手中的蛋。天雷一道一道劈在冉枳身上,终了他妖力散尽,倒在天水关上空。
讼蒙挥手,神力驱赶着万千亡魂聚往一处。与此同时凤鸣刀出鞘,在天水关腹地劈开一座峡谷,镇压万千亡魂。
帝落紧紧抱着帝渺的尸体,嘴角渗出血迹。她身后还是个小孩子模样的帝拂双眸发红,手里抱着一颗火红的蛋,身形微微颤抖。
讼蒙一道神力落在帝拂身上,他被结界裹住,再不受天罚之伤分毫。
“多谢真神成全。”,帝落回眸看向结界中的帝拂,眼神怜惜慈爱,“拂儿,保护好妹妹。”
帝落的一句话,帝拂记了十万八千年。
“寒止,上前来。”
讼蒙另一道神力落在寒止身上,他一惊,走到讼蒙身后,便要拜下去。
“你且听好,这番话我只同你说起,你一定要带到。”
寒止被一股神力托住,他起身,看着面前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苍凉与决绝。
“下一次六界的命运便交给你了。”
后来的每日每夜寒止都在回想着那天的场景,直至看见晋升上神的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砸在他身上时,义无反顾冲向自己的玄色身影。
讼蒙将那颗蛋交给他,转身走向天边的裂缝,汹涌纯净的真神之力向天边涌去,寒止靠着一丝真神之力护体,却仍是艰难站立。
历届真神都是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而真神现世,世间必有大难,献身救世便是真神的宿命。六界救不救的下来,便要看劫数和真神的能力。
讼蒙发现了这一规律,借寒止之口告诫于她。
讼蒙没能完完整整保护住六界,所以六界如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到十万岁。他在独自面对天地浩劫之时,该是多么无助与绝望,在弄清他的宿命却又无法救下六界之时,该是如何自责,又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将这些事告诉寒止。
她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讼蒙才好。
他与她素未谋面,却有着最深的牵绊,面对着相同的无奈。
晞坻深深叹息,抚上心口,望向遥远的天水关。
不知在讼蒙之前,又有多少位真神顺应了宿命,又有几人能够从这般浩劫手里保下一个完整的六界。
殿内沉默半晌。
“真神之力?所以,我去历劫时也是你做的手脚。”。
她就知道不会那样巧合,他怎会与自己一同历劫,还有一世的缘分,原来是寒止用这真神之力改了命数。
“真神若要降罪,寒止无话可说。”,寒止跪在她面前,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若是她现在将他体内的真神之力取走,他也绝无半句怨言,即使他已经将真神之力炼化,若要取走真神之力便等同于废他根基。
他完成了和讼蒙的约定,没有辜负讼蒙的信任。
他确实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做了僭越之事,强改天命与晞坻有一世的缘分。
晞坻轻轻笑了一声,寒止听得一愣,有些搞不明白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