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若卿一时顿住,她没想过这件事情。虽则自己也觉得没个三年五载练不出他那遒劲笔法,但她爹常年外出征讨,不仅在诗书上对她疏于教导,甚至连她能写得出什么字做得出几句诗或许都不曾知晓,她一直觉得她爹在这方面从来都不够了解她。
若是这件事情真如霍临风所说,那她一则高估了自己,二则低估了她爹。
可若果真如此,那陈文默又存的是什么心思呢?
她摇了摇头,“我猜不出,还请霍叔示下。”
霍临风笑了笑,“我不妄言,还是等你见了你爹后让你爹示下吧。但为今之计,在他面前,你要装你不曾对他有过怀疑,还有,记住我说的,此人不可尽信,你也要有他的一些把柄在手里,”说到这,他扶了扶额,“当然,这对你来讲有些困难。”
袁若卿长在京中,在霍临风眼里已谈不上涉世未深,简直就是没涉世。她待人接物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就是直来直去拒绝拐弯抹角。是以若要求她以旁人的思考方式考虑问题是件难事,霍临风也不奢求她当即就能开窍,只要不吃大亏,他就烧高香了。
陈文默回来时手中端着一杯龙井,这个简陋的客栈怕是不能有,应是现去茶铺买的。他将茶递到霍临风手中,道了句,“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尝,可还合适?”便立在原地等着霍临风评判。
霍临风喝了一口没说什么,只偏了偏头,语气不冷不热,“站在那干什么,去坐着罢。”
陈文默微躬了躬身子示意,便去旁边的椅子坐了。
袁若卿拿了一盘自己身边的果子递给他,“一会儿还要去会那个狂傲不逊的布政使,你也先吃点。”
陈文默本想接过,觑了眼正在喝茶的霍临风,果见他目光自茶盏后投过来,便摆了摆手,“袁姑娘先用,我还不饿。”
“你一天没吃饭,怎么可能不饿?而且你还大病初愈,怕不是饿过劲儿了?不吃怎么行?”说着自己上手捡了个驴打滚送到他嘴边。
糕点香气破空而来,唇边的驴打滚微凉柔软。他身子一僵,抬手接了,又觑了眼霍临风。
他老人家已将眉眼埋到茶盏里。
陈文默心虚地收回目光。霍临风也微不可查叹了口气,一边感叹袁北乾教子无方。
暮色苍茫,华灯初上,霍临风才带着两人堪堪动身。
到了布政司,袁若卿原想着会吃一碗闭门羹,不想小吏见了是他们,忙将他们往正厅里请。
正厅里摆设不多,简洁有秩,厅中央垂着珠帘,帘后隐约有一人影。
小吏对着人影恭敬道,“大人,小的把大将军的人带来了。”
那人影转过身来,伸手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他穿着官服,体态臃肿,本应宽大的官袍在他身上显得局促。面上留着八字胡,褶皱纵横了满脸,俨然一副老叟模样。
他见到来人,尤其是霍临风,也没见礼就走过去,拉起霍临风的手,布满褶子的脸展开了一个似哭的笑容,“呦,随之,早听说你来了,怎么现在才到啊!”
又朝小吏挥挥手,“快看茶!”
小吏会意,弯腰退了出去。
他又将目光落在陈文默身上,便问道,“这位是?”
陈文默自霍临风身后走出,俯身拜下,“晚辈陈文默,户部尚书陈蕃之子。”他并没有说明来意,临行前霍临风曾叮嘱过他们不可先透露目的,兹事体大,当徐徐图之。且广南偏远,京中大案的消息至今未传到此处,是以不说也不会引人怀疑。
王洛川朝他颔了颔首,许是见袁若卿是一名女子,是以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又与霍临风寒暄起来,“袁大将军近来可好啊?”
霍临风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长珂兄,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大将军近来恐怕要不好。”
他笑容一僵,“怎么?”
“你可还记得他有一女儿?”
王洛川疏狂一笑,“当然记得,那会儿我还抱过她,怎么,她……”
“那长珂兄看看,她像不像?”他绕道袁若卿身后,右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王洛川定睛一看,一时没反应过来,承上启下一思索,才恍然道,“原来这就是……”
“咱将军的独女袁若卿,出来云游到了你广南地界,险些被你下头一个百户掳去府里,要不是我及时给救下来,”他故意附耳对王洛川道,“这会儿已不知会出什么事。长珂兄,你说我把这事说了,将军他能好吗?”
王洛川听到这,登时变了脸色,拧着眉情真意切地关心道,“侄儿受没受伤?”
袁若卿本立在原地,听到这样的关切之语,立时委屈起来。她眼泪汪汪看了眼王洛川,随即低头垂眸,嘴一撇,掏出早已别在食指上的藕粉色手帕,以帕掩鼻,竟嘤嘤啜泣起来。
帕子是来时准备好的,这大家闺秀的娇弱模样也是来时练就的。她平日连哭都很少,更别提要她哭得梨花带雨,这着实考验演技。好在她在这方面天赋颇深,练了几回就掌握了眉目间的精髓,是以样子并不违和,还真有点让人见之尤怜。
霍临风低头装模作样安慰了好一阵,可她泪水还如断了线的玉珠,颗颗落得王洛川心惊胆战,不曾想他竟会贪上这事。
当即朝外大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豹子胆?”又将手中一串佛珠掷了出去。
恰巧小吏端了茶进来,佛珠掷到他脚边,他一惊,茶水淋了他满身,登时颤颤巍巍跪下叩头请罪,头都磕破了一块,口中喊着“饶命”之语。
霍临风并不搭腔,就在一旁边安慰袁若卿边看戏。
王洛川又将小桌上的空茶盏狠命掷去了一个,这回正中小吏头顶,他的额头霎时见了血,两趟血水蜿蜒淌过脸颊,但他并不敢伸手去擦。
“混账东西,你的账回来我跟你算,现在给我去,把那个白日闹事的百户找过来,本官要当面质问他。”
小吏并不知是什么百户,只是布政使大人发话,他不得不从,只得起身再三谢过后退了出去。
不久,又一个小吏来重新上了茶水点心。
陈文默思量片刻,上前一揖,道自己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