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绯红了脸颊。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年轻男人……那个年轻男人脸色略有些苍白,神情却又有些古怪,那目光,似是深情,又似仇恨。
“你叫什么?”收敛起那些目光,他轻声问道,声音悦耳且低沉,是一口标准的官话。
“爹娘叫我云胡。”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把 乳名告诉了他。
“好,云胡,你……愿意跟我走么?”他淡淡笑着,目光落在她一身并不如何好看的打扮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可我有了婚约。”
年轻人大笑起来,直到双颊上泛起红色,“有了婚约又如何?”
他俯下身,将她抱上马放在身前,那一篮未采完的桑叶落了满地,四散飞扬。
那是她第一次骑马,吓得一动不动。
耳边是他低低的声音:“云胡,你只要跟着我便好。”
那样深沉却又怅然的声音,几乎令她觉得,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他又分明是真的宠爱她。
父母也再不用辛苦劳作,过上了以前从不敢想的日子。
她在他身边,一开始拘谨,可他对她真正是百依百顺,一句重话都不会说,于是她慢慢地有恃无恐。
这样的幸福和幸运,来得实在太过轻易,她十多年未曾这样的被一个人宠着,于是常常做些刁蛮的事,可那些并不是她天生刁蛮,只是想试探他的底线而已。
可每一次,他都不会生气,眼神看着她,更像是看一个孩子。
现在,他皱了眉,声线冷淡:‘你不要去见她。’
凉姬手一松,软布‘啪’的一声,落在水池内。
此时的书房内,谢育生推门而入,麾下诸将皆已齐聚,一时间没了声响,只听闻他脚步不急不缓走至案前,指着舆图,沉声道:“我已考虑清楚,大军明日开拔,这一次,直取皇都。”
即便勇猛好战如楚郊,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更遑论其余老沉持重的将领,心中显然皆有无数疑虑,只是惮于上将军威严,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谢育生将诸将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只抿唇轻笑,修长指尖触在羊皮纸制成的舆图上,沿着山峦起伏、河流弯道一路往上,直到皇城,轻声道:“兵分两路,这便是第一军出兵的路线。”
“这……这不是绕了很多路么?”楚郊皱眉道,“上将军,最短的路线,应当是从长渡城出,一路经寅水、太原、雁门,直取皇城。”
“最短的路线,却不是最快的。”谢育生目光巡视众人,显然并非在对楚郊一个人讲,“太原、雁门皆是易守难攻之地,虽说并非打不下来,却足以给朝廷准备的时间,而这一条路,虽然难行,却少有人经过,守将及兵力也不足为虑。”
“我们的骑兵足够精良,快速突进,十五日内就可抵达皇城之下,这时朝廷恐慌,陆元洮必然命各地出兵勤王,此时的太原、雁门、锦城等地军队开拔往皇城,守备空虚,第二军从楚郊讲的这条路行军,当可轻松取下这数个关口。”
“此时数支军队必然回赶,我们两军绕过皇城,前后夹击,先将这几支军队剿灭,剩下的皇城,便如探囊取物。”
“呵……”
“这样啊……”
诸将皆是带兵打仗的行家,茅塞顿开……
这条路不是没人走过,却是从未被人用作兵道。
轻轻感叹声中,人人心中默念的,却是一句:兵行者诡,眼前这举重若轻的男子,却着实是这兵道的大家。
“上将军,我还有一事不明。”关羡军统帅红秀踏上半步,“原本我们取下长渡城即刻出兵,才是最好的时机,为何却又拖了这几日,给朝廷准备的时间呢?”
谢育生面容平静如水,似是轻轻扫过了立在一旁的孟佩,开口道:“我特意给朝廷留了这几日的时间。”
“若是取下长渡城即刻出兵,朝廷上下绝无二话,定然即刻调兵遣将前来围堵,若是给了他们几日时间……”谢育生唇角露出讽刺淡笑,“陆元洮和太皇太后那一党,必然会起矛盾。”
孟佩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明白谢育生的真意。
太皇太后的侄子杨诚信如今是丞相,为人傲慢狂妄,却因是外戚,且控制着小皇帝,权势滔天。
青年官员的首领陆元洮心思缜密,手段周全,两派之间争执不断,常常势同水火。
谢育生取下长渡城,并未即刻北征,并非为了女人冲昏头脑,失去战机。
相反,他是刻意留给朝廷这两派内讧的时间,坐收渔翁之利。
孟佩这般一想,昨晚自己实在是太过唐突,也太过浅薄了。
“关羡军的骑兵,我素来信得过。”谢育生笑着指了指红秀,“红秀,你跟着我,咱们辛苦点,皇城下跑一趟。”
红秀双眸放光,大声道:“是!”
“至于第二军,孟将军,交给你了。”他淡淡抬起头,望定孟佩,“我会将虎豹骑神策军整编后交给你,第一军七日后出发。”
能够感受到同僚们羡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孟佩只觉得气血激昂,单膝触地,低声道:“定不负上将军期望。”
他想起刚起事那些夜晚,谢育生与他商讨布阵,末了轻道:“孟佩,连累你跟着我,脑袋说不定也会不保。”
孟佩只得嘿嘿一笑,“殿下,我不怕死。”
整整三年的时间,上将军麾下良将愈多,可所有人都知道,能令上将军将性命托付出去的人,也不过一个孟佩罢了。
军令已下,后续筹备粮草、绘制行路图的事便一一由部下领去,谢育生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听到侍卫来禀报:“江大夫看过了秦姑娘,在门口等着。”
江大夫原是京中老御医,告老还乡之后回到江南,又因为谢育生起事,老人家不请自来,笑眯眯把着胡子道:“殿下,您幼时的病症都是老夫治好的,现如今,可还用得上这把老骨头吧?”
老人家医术精湛,谢育生素来敬重,见他一步一摇地进来,站起相扶。
“先生,她的伤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