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倒有人来探病。
那天夜里的几个商贾和同知一道来,说是路上碰见的,当时左泽脑子昏沉,在屋里睡觉,都没见着。
他昼夜不分,傍晚才醒。我问他那天夜里到底怎么醉的:“别瞒我。”
他沉默一阵:“我有意的。”
然后他又补充:“我们喝着酒,应了捐钱的约,我便立即叫来纸笔签订了。然后就一直喝,叫他看到我兑水,又特意多喝了些,成了这个样子,他便讲不下去他想要我做什么了。”
原是这样,是他有意喝伤,不叫别人说两相交换的代价。我说他即便喝酒也只是醉,兑水便是有意伤身了。
“你拿自己的身体去赌?真是好得很。”我气性一下上来。
“没有别的办法,他要我做的我是万不能应的。阿鸲,别生气。”他原本就病着,气势不高,如今更是放低了姿态,做出一副可怜相来。
“那日后怎么办?能一直躲着吗?”
“日后便有日后的法子,时间一过,什么都说不清了。”
真是,说他聪明,他又拿自己去赌,说他蠢笨,他又是糊弄人的好手。
我不看他,扭头去看窗外。
外头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映着傍晚日光,别有风趣。
“想吃什么?”我没看他,问道。
“都可以。”他拍着床沿,我看过去,是示意我坐过去。
算了,不和病人计较。
我坐在他身边。
“等我好些,闲了,去拜访祖母娘家。”
“好。”的确该去了。
他来牵我的手,握着。
“干什么?”我问。
他轻轻笑一声:“这天下真是,握住我夫人的手还要被当作登徒子一般讯问。”
我难得理他。
他正色一些:“我是想说,这几日你身子怎样?孩子有没有闹你?之前我顾着官事,如今又病了,你不要多操劳,做事情慢慢来也是使得的。”
“你放心,都好得很,顾自己我还是游刃有余的。府里这么多人哪里用得着我做事?”
他将我拉得更靠近他一些,床帐微微隔开外间光照,显得暗得多,外头雨声淅沥。
近在咫尺。
“你想干嘛?”我又问他。
“你不知道?”
“我……”
他一下堵住我。
倒是难得有这样的温情时刻,在汴京时他忙,来了漉州他也忙,我也没闲,还是这场病强迫他停下了一直赶路的脚步。
直到喘不过来,我将他推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一下撞在床头。我又连忙去看他:“撞着没有?”
他摸摸后脑,带着轻笑:“我这真是登徒子的待遇。”
我不想回他,想去厨房看看胡婶有没有在做什么好吃的。刚起身,他却抓住我的手:“再坐会。”
他恐怕也想享受这难得的闲暇吧。
我们看着窗外微雨。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他忽然念诗。
我拍他一下:“这首不好。”
他拉住我的手,笑说:“是,我换一首。”
然后他又念起来:“有首虞美人,怎么说的来着……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他一下子拉下了系帷帐的系带,将我和他都圈在里头,“罗帐有了缺个红烛。”
我打他,撑着站起来:“真是没个正经样子。”
他朗声大笑起来。
我不再理他,径直出了门,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