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什么家具,沙发也没有,地上杂物随意搁着,客厅两张折叠椅,一张方桌,江凛把外卖放到桌上,叉开腿在折叠椅上坐下,打开叉烧包餐盒,夹烟的手直接捏了个包子咬一大口,餍足地说:“男人还是要吃肉,夏小姐吃点?”
“为什么调查我,跟踪我?”
夏炽不和他客气,开门见山。
他这边的户型小,没有阳台,其他住户会在窗户外面搭伸缩晾衣架,他这户没有,两条四角内裤随意挂晾在防盗窗上,洗得泛白的、撑得发皱的裆……
他三口两口往嘴里塞肉包子,真像饿狠了,口腔鼓囊囊地嚼咽,大拇指擦擦嘴角油脂,声音在食物里被压挤过,带点含糊的低沉吐出来:“受人所托,拿钱办事。”
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目光坦荡到近乎妄为,吮了吮指尖,手探入裤带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名片,丢在桌上。
名片上有半圈蓝色文字,与他皮卡车上的字一样。
夏炽对这些字不陌生,大约两年前,她第一次收到鱼头山养老院发来的邮件,她读完第一封之后没有回复,之后又断断续续收到几封,她全当垃圾邮件处理掉了。
养老院原是她父母出资建造,父母出事后,他们拥有的那部分顺理成章到了她的名下,不过多年来由表舅徐宗洋管理,名义上的管理,产业夏炽另占大半,徐宗洋人在香港置业安家多年,养老院私下已代托给别人照管。
近几年养老院不盈反亏,表舅徐宗洋想拆了养老院,改建成度假酒店,这处产业他只能算半个老板,只要夏炽没点头,他就不能随心所欲处理,两年前就联系夏炽了,说要买下她另外那半,但夏炽没搭理他,只好找人亲自去一趟芬兰。
江凛说的话,夏炽不全信。
她说:“在赫尔辛基的时候,你没提过这件事情。”
江凛吃饱喝足,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边,摸出烟点上:“直接和你说,你会回来?”
他说对了,直接说,她不会为养老院的事情回来。
她回来是为了……
少年江零。
她父母的案子,有太多疑点,她至今耿耿于怀。
江凛吐出口烟雾说:“夏小姐,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我去赫尔辛基,也不全是为徐老板办事,还为我自己。”
为他自己?
夏炽心里咯噔一下。
江凛在烟雾中眯了眯眼,“我不想养老院被推掉建酒店,如果你要卖掉你那半,开个价,再容我些许时间筹钱,卖给我。”
末了,夏炽还想抽丝剥茧,盯着他看,“你芬兰语说得不错。”
他略抬眉,没有认真解释的意思,“学着玩的。”
她嘴角不规则地扯扯,那算是个敷衍笑容。
离开307,江江还在廊道里守着,靠在308门上与人发微信调情,说调情是因为夏炽开门出去时,她正对着手机娇笑,“怎么个想法?”
语音那头传来年轻男人清澈的嗓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时刻刻都在想,翻来覆去地想……”
“先不说了哈。”江江笑意还挂在脸上,退出微信,过来问夏炽,“那流氓有没有怎么样你?”
夏炽摇摇头,声音很轻,“他不敢。”
轻飘飘的声音从门缝飘到307里,走到玄关的江凛,因门没关严过来关门,恰好听到,低低勾唇笑了笑。
他索性高声念唱:“长夜漫漫……”
夏炽听到后头,隔着门传出来的声音,又有点恼了。
-
天还没亮,江江赶早班飞机去北京出差,夏炽倒了小半天时差,快正午才从床上起来,人恹恹的,看窗外阴沉的天,以为自己还在赫尔辛基的西贝柳斯公寓。
她迅速洗簌出门,站在小区门口,掏出手机要打车。
昨晚江江给她下了好几个软件,打车的,订餐的,送货的,她用得还不是很习惯。
科技改变生活,在故乡日新月异的土地上,她缺失了十五年,与同龄人相比,她已经是个很落伍的人了。
皮卡在跟前停下,驾驶座上车窗敞开,江凛支着手肘在车窗上,嘴里叼着烟,嬉皮笑脸:“夏小姐,去鱼头山啊?我送你。”
她不问他怎么知道她要去鱼头山,继续低头研究打车软件。
江凛探个脑袋过来瞥她手机页面,“你是不是赚钱很容易啊?也对也对,博士,大学教授,年薪多少来着?”
夏炽不悦地睃他一眼。
“从这打车去鱼头山,没有150去不到,不如把这钱给我赚,我打个眼缘折,收你100就行。”
他竟然对她眨眼睛。
眼缘折?
说得好像被他瞧上了,于她多荣幸似的。
夏炽看着他,觉得梦里的少年若是活到现在,不会是个花言巧语的人,心冷了冷,拉开了皮卡副驾驶的车门。
车上也是烟熏火燎的味儿,混着点汗脚臭味和酸瓜烂菜的气味,不知坐过多少人,载过多少货。
江凛烟不离嘴,手利落悠然地打着方向盘,瞥了瞥夏炽说:“车里味不太好闻是吧?我再给你打个乘车体验折,收你50得了。”就怕她开口叫他路边停车,放她下去。
可夏炽没什么太大反应,淡漠地看着前方说:“我闻过更难闻的。”
船舱底,烂鱼臭虾沤的、陈年油毡布上腐败的气味。
“为什么你给我的门房留话,让我别回中国?”
“有吗?那个门房说的?”
夏炽声音冷静,“你也别装傻充愣,你一开始就想我回国处理养老院的事,可是又给门房留话叫我别回国,我不是很懂。”
江凛抽手用力撸了下后脑勺,“我还真不记得了。”
“不会是你那门房记错了吧?我可能问他会不会中文,要么就是有没有去过中国,他记错了。”
算了,夏炽不想挣扎于那些隐隐绰绰的记忆的影子。
到此为止吧,他是江凛,不是江零。
见夏炽还在捣鼓各种软件,江凛叼着烟插句嘴:“你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