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鬈发的男人凑近一点:“没听清。”
这里太吵了。
她瞥了一眼周围,寻找可以说话的地方,他跟上。
山毛榉号甲板的角落里,旁边有一个军官在看守。
她停下来,目光从弥漫着雾气的近海收回,锐利地注视着他:“你在我岛上放了什么?”
云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哈,问这个吗?”
绫顿在听到缦小声嘀咕“奇怪”的时候,心里一直盘旋着的隐约违和感再次被挑起来。
从她见到云杉并射出一箭开始,他的表现就太顺从了,没有躲开也没有恼怒,她让跟着也乖乖跟着。
她确定他无恶意,也并无反抗的念头,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
如果目的是逃离船只的话,就算迷路也会想尽办法待在岛上,而不是见到她就温顺跟着走了。
除非他的目的不是逃离船只,而是在岛上留下/取走什么。
“你在我的岛上留下了什么?”她追问。
他的双手挂着手铐,垂在身前,素白的囚衣上墨黑的铁链格外分明。
“现在开始我聋了,原话奉还。”
他笑说,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戏谑。
她才发现他的瞳色是接近黛色的黑。
“好吧。”她爽快认栽。
“为什么那么在意呢?”云杉挑眉,抬手给她看铁链,“以我的身份,就算真的放了什么,也不会是危险品。”
她:“因为我是守岛员,那是我的土地,懂了吗?”
绫顿离开山毛榉号。
她坐在矮崖的岩石上,这一块地势高耸,笔直削落,海浪打在岸边的崖壁上发出闷声。
远处是笼罩着朦胧雾气的海面,空气潮湿而新鲜。
恒兰大三角中的一座小岛,未命名,泽兰公国暂时将它称作雾岛。
她来这里前,想到可能要在这里度过很多年日,却并不感觉哀叹无聊,反而干劲十足,启航前甚至期待得睡不着觉。
她从矮崖的岩石上起身。
有人从她身后走来,她转过头,警惕地眯了眯眼睛:“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向你自首。”黑色鬈发男人在距离她两步处停下,他身后是一个看守的军官。
现在我不想听了——她本来想这么反驳的,但遵从本心,又或者是看在他身后那个眼下挂着黑眼圈的看守官的面子上,还是礼貌道:“请说。”
云杉紧盯着她,慢慢地说道:“我留下了我的一件上衣。”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守官,看守官向绫顿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
“我穿着它下船,在丛林里被藤蔓荆棘撕碎了,索性脱下扔在了那里。”云杉继续说道。
“这就是全部,”他表情轻松,“尽职的守岛员小姐。”
她回视那双黛黑的眼睛:“下船的时候,你特意回去穿了衣服吗?”
昨天晚上他和另一个人被锁在甲板上时,是赤/着上身的。
看守官也逐渐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昨天,云杉和龙牙因为斗殴被船长体罚,在那之前,云杉要求脱下衣服以免衣服被水浸湿,考虑到不能让他赤/身/裸//体/有伤风化,船长只允许他脱掉上衣,而上衣放在了船内。
之后就到了岛上,有了龙牙大声呼喊的那一幕。
过了不多久,龙牙因为湿衣服一直搭在身上而受凉拉肚子,被允许松开锁链离开甲板。而打赤/膊的云杉也不知是福是祸,身体无恙,但仍然被锁在甲板上。
看守官想起来,正是在众人发现副官罗庚死亡的时候,趁着船上乱糟糟的,云杉从甲板上逃脱的。
云杉看着她笑了起来:“你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记住我了。”
“我只是提出疑问,为什么特意回去穿上衣服?”她说。
“脱掉衣服会冷,冷了就想穿衣服,你不明白吗?”他说这话时声音里有微妙的嘲讽。
“我知道了,抱歉在这种事上对你产生怀疑。”
离开前,云杉在她身后叫住她:“你要去捡我的衣服吗?或许在一棵大树下。”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哂地挑起嘴角。
绫顿果然去西区寻找衣物的残骸。
在靠近北区的地方,西一区,她找到了那件被撕碎的囚衣。
她手里拿着那件又脏又破的囚衣,环顾四周。云杉口中的大树是北区的一棵苹果树,叶荫之间隐藏着苹果,枝条被沉甸甸的苹果压得低低下垂着。
她把那件囚衣摊开放在地上,像一幅拼图一样把藕断丝连的布料放在应有的位置。
衣服确实已经破得不像样了。
但她走过所谓的荆棘藤条丛时,并没有发现碎布料。
她的手抚上破碎囚衣的肩线,那里缺了一大块。
犯人挣脱锁链逃到小岛上,甚至没有摘苹果,只为在岛上留下一件破衣服。
她总觉得里面另有隐情。
“这件衣服是谁的?”缦已经歇工了,他见她带着那件破囚衣回来,疑惑道。
她把那件囚衣放在一边:“是那个犯人的。”
“为什么带回来了?”
绫顿接了一点水洗手,解释道:“它是案子的一个重要线索。”
缦顿了顿:“……我知道了。”
晚饭时间,两人一起准备餐食。
缦也学会了人类的饮食法则,熟练地冲泡着蛋白粉。
缦一边搅拌一边问:“我看到人类语词典上有一个词是‘航行日志’,绫顿,你每天在写的是航行日志吗?”
“那本记录海面情况的册子吗?”她笑起来,“严格来算是工作日志,但也算吧。”
“我也想试着写……”他小声道,“我的工作日志。”
“很棒啊,”她自觉代入家长角色,义正言辞撇清自己,“我不会偷偷看的。”
他:“我的工作日志会放在灯的旁边。”
她:“我保证不会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