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叫他。
他困倦又疲惫,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缦。”她还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被摇晃着醒过来,抬起头,视线间还是模模糊糊的,映出了她的影像。
她穿着灰色的粗麻衣,肩上披着红色的帽兜,脸孔消瘦了不少,那双群青色的眼睛正满带笑意地看着他。
缦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在她朝他伸出手时,他维持这个姿势已久的身躯一麻,不受控制地向她扑过去,双膝刚好磕在了床沿,双臂搂住了她。
绫顿接受了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她轻轻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抱歉。”
她只是出海将丛姜葬埋,却用了三十天的时间。
全身用黑衣包裹住的精灵站在木屋门口,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幕。
缦没有多问什么,只问了一句丛姜,她回答他已经在海底好好安眠后,他就放心了。
她主动向缦交代这一次的奇遇,怎么穿过雾海去了异时空,又怎么遇到了玄。
“他叫玄,是你的族人。”她介绍道。
缦的目光落在那个浑身黑衣的精灵身上。
绫顿本来以为缦会和他的族人更加亲密,至少应该有很多话相谈,但令她不解的是,两个精灵凑到一起,默默无言。
她洗完澡换了衣服回来,缦在打扫卫生,玄依然站在原地。
“我以为你会帮他介绍一下我们的生活环境。”她对缦道。
缦简单地说了几句,玄听完转身就走,去外面的淋浴间了。
奇了怪了,缦对陌生人丛姜都关心得不得了,怎么对自己的族人这么冷淡。
更稀奇的是,在地牢中被关了三十年的玄见到自己的族人本应该有更亲近的举动,但他表现出来的戒心重极了。
她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
玄独自去洗澡的时候,缦才悄悄靠近她,对她解释道:“我看见他耳后的那块印记了。”
“那是什么?”她也对那块红色花的印记很好奇,听兰斯说来到他们大陆的精灵都有这块印记。
“违反禁令修习幻术的精灵身上会出现这种印记。”
缦耐心地道:“幻术是一种能吸取生命力的邪/术,所以被官方禁止修习。”
相当于杀死别的精灵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增加自己的力量。
这些修习幻术的精灵将自己卖给了一个名叫花神的恶魔,会以自己的血肉献上给花神,因此他们时不时会有自残的行为出现。
这就是玄经常鞭打自己的原因吗?
她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挠头道:“好复杂。”
缦:“因此我才不敢靠近他。”
她笑着给他壮胆:“我知道了,我会保护你的。”
“但他也会伤害你。”缦着急道。
献给花神的祭物是活物的血肉,而活物的灵智越高越好,因此人类绝对不会不是他们的目标。
所以,难道那片大陆上开始猎捕精灵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伤害了人类吗?
黄昏时分,小岛上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在她离岛的日子里,缦做了书架、桌椅和沙发,连衣帽架和灯架都做了。
“真的好厉害,”她把那个用胡桃树的一枝较粗的枝桠修理而成的灯架挪到合适的地方:“缦,你回去以后,会想成为木匠吗?”
他愣了愣:“我没想过回去后的事。”
她没有多问,但对于他的回答多少有点惊讶。
三十多天来,绫顿总算有了一顿丰盛美味的晚餐。
她满足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对于工作的事情,她打算再看着办,先不要发愁了,免得脑子被雨水浸坏长霉。
关于缦口中的“幻术”,她准备明天和玄好好谈一谈。
至于今天,先睡觉再说。
正在想着应该先抬哪条腿爬上床,忽然,遥远的航哨吹响了。
她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外套,往外面冲去。
终究还是打工人打工魂。
*
入夜后,她加足了小艇的马力,用冲过风暴之海的气势乘风破浪来到那艘商船前。
“晚上好,久等了。”她行了军礼。
为了确认自己不在岛上的时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把商船领到岛上后,顺便问了一句日期。
“岛上没有信号,我怕我记错时间。”她解释道。
商船上满载着货物,船长把日历拿给她看:“这是今天的日期,希望对你有帮助。”
看到日期的那一刻,她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缦在笔记本上写的日期比这位商船船长给她看的日期多了三十六天。
也就是说,她在诺伊多夫堡的那三十天,在她自己的时空是不存在的。但缦记录中那多出来的六天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缦度日如年,导致丧失最简单的数数能力了吧?
又或者——
精灵船来岛上有两天的雾,丛姜来岛上后有三天的雾,伊丽莎白玫瑰号入海域后有一天的雾,算起来刚好六天。
不会这多出来的六天,正是这些异时空船只入雾的时间吧?
也就是说,所有异时空船只和异时空的时间都不算在她这个时空的时间里。
她自认心理素质不错,此刻防线也面临崩溃。
天知道,在正式开通航线之前,航海局领航所曾经对这条航线有三年的试验期,那三年中,航队会带着帐篷来岛上过夜,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件。
三年试验期过后,确认航线安全,航线才正式开通,但是一切好像被开启了另一个按钮。
从正式开通后,异时空的船只频繁入域,她也到异时空去“游玩”过了,甚至生命里多了三十天,不,三十六天。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要疯。
她自认还保持着冷静,游魂一样回到岛中央。
“希望我那摔断了腿的领航搭档尽早来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