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边境,黄沙肆虐。
云州城内。
“大哥哥,我想变成神仙。”
一位约莫七八岁,面容消瘦黝黑,脸颊酡红开裂,衣着补丁麻布蔽身,脚踩被磨破了的草鞋,小女孩一双澄澈清透的眸子看着靠坐在城墙上的白衣束簪的男子。
良久,小女孩都把头仰酸了,才听他带着笑意,偏头看来,开口音色温顺好听。
“神仙也不好当啊。”
男子探手揉了揉小女孩犹如鸡窝的发顶,昨日情形尚在脑海,片刻后,他方问:“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要当神仙吗?”
彼时,月亮悬挂在空中,炎热的空气中带着微风和不可忽视的沙砾,城墙下是朝廷遣来为城中死去的百姓和官员祷告的僧人,他们正被穿着军靴的士兵指引着进城。
男子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摇了摇头便想阖眼休息,却听到一声稚嫩又笃定的声音。
“这样就能爷爷和保护下面的人了。”
爷爷是收养她的一位叫花子,听周围幸存下来的人都叫他犬老头,脑子虽不清醒,却在敌军进城之际用孱弱身躯将她护在身下,自己则被乱马踩踏而死。
归远在屋檐之上探查到他已断了气,手中刚凝聚的光华霎时湮灭,他无声地望着那恐惧害怕却坚定的眼神,呼吸忽地一滞,手中拳头紧握,胸腔好似在被灼烧,一股无名之火渐生。
眼前幸存下来的遗孤仿佛要继承他的遗志,他要保护爷爷和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
他顺着桃婳手指的方向往城墙下望去。
城外搭起的棚户区有限,除了些官兵在内休息外,其余衣着破烂、瘦骨嶙峋、满脸疲态的流民百姓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而坐,哭惨声已经被抵达不久的援军的脚踏声淹没,牲畜的声音已经绝迹,周遭烟火坑和血腥味快要让人窒息。
除此之外,这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良久,男子再次对上小女孩充满崇敬地目光
“好,我助你。”
小女孩开心地蹦起来。
“我叫桃花。”
他无意识地捏着指尖,视线移到乌线穿着的吊坠上,模糊的镌刻着两字——桃婳。
“桃花?”
他唇角扯动,连带着眉眼都有些轻松之意,他好笑道:“楚水之畔,伊人姽婳。你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小女孩戳了戳脑袋,半晌反应不过来那字怎么写,却还是十分憨态地点头道:“可是爷爷一直叫我小桃花啊。”
桃婳说着说着,想到爷爷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松弛地挂在脸上,高耸的鼻子囧起,张着嘴哑口无声,从喉管深处发出呜咽话语。
“你爷爷对你很好,你知道‘婳’的意思是什么吗?”
桃婳摇头。
他道:“如世间万物般娴静美好。”
“哇!爷爷真有文化。”桃婳又道:“大哥哥你又叫什么名字呢?”
“归远。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是一位故友为我取的,好听不?”
“好听!”
桃婳中肯说道,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串文字,她暼着眉想半天,“可是我听不懂唉。”
这时,归远跳下台阶,整个身影淹没在月光之中,他眼中平静,开口时却带了些伤感的怜悯。
“待你长大以后便会知道了。”
适时,城墙之下的值夜士兵已经开始催促还未进城的人员。
归远抬起手放在脖颈上,缓步而行,声音清朗好听。
“走了。”
第二日清晨。
桃婳醒来后独自去山上摘了些野果子,去到破庙也没见着爷爷,她便跑到城墙之上,探着脑袋往下看,企图寻找到一个腿脚不利索,穿着破衫旧布的老头。
眸光一转,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往城中走去,她眼尖,立刻分辨出那是昨日与她谈心的归远。
桃婳赶忙揣着两个果子往衣兜里塞,急赤忙慌奔下城楼,边跑边喊。
“大哥哥!大哥哥你等等我!”
桃婳见那人略微有些承重的背影,脚步更加快了。
前面的人蓦地停下,几分疑惑地回头看去,见那道小小身影龇着大牙,步子轻快地冲他跑来。
“大哥哥你等等我啊……”
桃婳气喘吁吁地停在他身前,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
“何事?”
归远弯下身,问。
桃婳双手兜起鼓起的口袋果子,捧到他面前。
“我采了些果子,送给您。”
桃婳说着又腼腆地笑了笑,挠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脚尖戳地。
“我感觉您很厉害,所以……想让您帮我找我爷爷,他腿脚不太好,说话又不利索,还经常被人欺负,一般这个时辰,他都会去城西的庙子里头寻些供品,但是最近不安宁,什么吃的都没有,可是我刚刚去了,没见着他。”
他眼中流光涌动,蹲下身去揉她的头。
这座城,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此刻充斥着寂静、哀怨、不甘、害怕、绝望。
“你想去见见爷爷吗?”
桃婳点头:“想!”
归远轻点下颌,望向那残忍的方向。
她被带到由尸体堆成小山丘的地方。
那是平日里见到的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充满了难闻的气味和被染红的泥泞。
桃婳有些诧然,她回头看了看归远,又看了看小山丘,忽道:
“他们都去见神仙了吗?”
小时候,偷偷趴在栅栏外,听说书人讲话本,说天上的神仙会下凡来把好人带去天上,把坏人打入地狱,这样世界就会很美好。
桃婳回到破旧木屋里想啊想,第二天就去帮李大娘包子铺添柴火,第三天去吴大叔的杀猪场帮忙杀猪……
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她想着等哪天去见神仙了,一定要把自己的见义勇为和助人为乐全部都告诉神仙,求神仙让老叫花子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