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蔺州之后,为避免惊扰城中百姓,柴桑随即下令除却驻守的士兵外,大队人马退到城外。
城内的街道瞬间恢复了宁静,整座城池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蜷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它新的主人。
柴桑和九歌骑着马,并排走在街道上,天色渐渐昏暗,四下空无一人。
走着走着,柴桑突然在一家铺子面前停了下来,九歌抬头一看,这家门户关的严实,门口高高挂着一个酒幡。
柴桑坐在马上,来来回回看着左右。
“怎么了?”九歌见他似乎有些犹豫,开口问道。
柴桑压下心中的疑虑,翻身下马,然后对九歌说:“你先别下来,我去问问。”
他几步走到门前,轻轻叩门,但是并没有人应答。
但是将耳朵贴到门上,明显听到里面有些轻微的响动。
“这儿以前明明是成衣铺,怎么改了酒肆?”隔着门,柴桑压着声音问。
里面还是没有人说话,但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一名老翁伸出头来,对着柴桑,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柴桑一副寻常打扮,后面马上还有一位姑娘,顿时卸下了心防。
“公子进来说。”老翁把门拉开,避让到一边,柴桑回过头,朝九歌招了招手,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酒肆。
房内没有点灯,黑黢黢的,老翁引他们在近门的一张桌子上坐下,随后举着蜡烛过来。
“公子是老主顾?我这儿改酒肆已经有七八年了。”老翁翻过扣在桌上的茶盏,颤颤巍巍地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了他二人面前。
“算不得主顾”柴桑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十二年前途径此地,看到贵店挂着的成衣实在精美,可惜当年囊中羞涩,无力买下。”
说到此处,九歌看到莹莹烛火下,老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当年他制衣,用着最好的料子和丝线,绣着最精美的花样,一件成衣确实不便宜,也正是因为这,后来的生意难以为继,不得不改了酒肆。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竟还有人记着他的手艺。
“我这双手”老翁伸开手掌,摊在身前,来回翻看,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来:“已经七八年没有碰过针线了。”
柴桑端起面前的茶,入口有些涩。
当年他站在这家成衣铺门口,远远地看着里面挂着的衣裙,摸着荷包里仅剩的几枚铜钱,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彼时他见过的最精美的衣裙。
当时他便暗暗发誓,日后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带她来此,最美的衣裳配最合意的人。
但如今心上人在侧,机缘之下重回此地,衣裳却已不可得了。
人生际遇便是如此,
“对不起”,柴桑握着九歌的手,眼里满是愧意:“本想买了衣裙送你。”
带她来时,他有多兴奋,此刻就有多失落。
九歌突然觉得柴桑好傻,人生无常,世事沧桑,十二年前的东西,十二年后来寻,这不是“刻舟求剑”吗?
但此时,眼前晦明变化的烛火直照进了她的心房,将她的内心填满,她心中,涩涩的,甜甜的。
因为这“刻舟求剑”似的举动,竟在十二年后,等到了自己。
“衣裙不重要,你在就好。”九歌反握住柴桑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眸。
良人在侧,哪怕是荆钗布裙,她不觉其苦。
看着这一对璧人,老翁也有些动容:“若公子不嫌弃”,老翁试探着说:“我愿为姑娘再做一套衣裙。”
面对这意外之喜,柴桑的眉眼一下舒展开来,他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看向九歌。
看着柴桑一脸期待,九歌嘴角也不由得弯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有劳了。”
在门口拜别了老翁,柴桑正要抬脚离开,却被九歌拉住。
他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然而下一刻,却被九歌一句话狠狠戳中心房。
“十二年前,你就是在这儿,看着那套衣裙的吗?”
此刻她离他不过半尺远,他垂眸看着她,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他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他不过是一个贩茶的穷小子,内心卑微而敏感。
良久,他点了点头。
九歌却猛地扑在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无限地贴近他。
“从此,你的十七岁,有我了。”
从此,你身居高位有我,穷酸落魄有我,现在有我,过去,也有我。
九歌轻柔的声音隔着布料传入了柴桑的耳,也传入了他的心,他的眼眶有些潮湿,十二年前他站在此处,经受着落魄和贫穷的拷打时,都不曾哭过。
长久以来他内心封禁的某一处,似乎透过窗,开启了一丝缝隙。
攻下蔺州,为此次南征赢得了开门红,更重要的是,扼住了泞南汶江以北的喉咙。
汶江以北,蔺州以南,再无天险,守好蔺州,便是守好了大军的后背,柴桑一路南进,才能高枕无忧。
谁来守蔺州,柴桑有些纠结。
“陛下不必烦恼,柏舟行事稳妥,昭容灵活机变,又都对陛下忠心耿耿,二人都能胜任。”李彦明看着柴桑一脸愁容,出言开解道。
“正是都能胜任,才令人发愁。”慕容柏舟和南昭容,都是一路追随他的大将,仿佛他的左右手。
“陛下不妨问问九歌的意见。”李彦明独辟蹊径。
“问我?”九歌惊讶地看着柴桑,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李彦明会让他来问自己。
柴桑点点头。
“陛下是不是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不太确定?”九歌猜测道。
柴桑不置可否。
九歌顿时松了一口气,柴桑问计,从来都是带着答案在问,那她就放心了,她的回答大概率不会影响他的判断。
“大哥留下吧。”九歌毫不犹豫地说。
“为何?”见九歌没有丝毫纠结,柴桑有些意外。
“陛下问我人选,我说了,其中缘由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