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橙用手摸着江河的墓碑,心被悲痛和后悔冲垮。
二人走在青石板路的巷口,江河说让她教本事,她还不以为然。她兴之所至的时候,总是信口承诺江河,要多教他一些本事,可是总是没有耐心,一拖再拖。
终于,再也没有机会了。
层层叠叠的墓碑,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她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看到了那些侍卫的名字,看到王四赵五两个人紧挨着,她好像又看到了王四的一张笑脸,她过去给他们送吃的,王四总是很高兴,有事没事就唤她一声姐姐。
她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墓碑,这些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突然都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
层层叠叠的墓碑,她终于看到了最后一个,她嗓子已经哭哑,眼前直发花。
她忽然发现,一直没有看到莫清歌的名字,便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崇祯。
崇祯吸一口气,把手里捏着的字条递给了云橙。
云橙一看,是莫清歌的字迹没错,但是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她没看懂。
她愣愣地问崇祯:“这是什么意思?”
崇祯轻轻咳嗽一声,说出了严丝合缝的一大篇谎话。
大意是说,魏忠贤雇佣了一帮东瀛忍者做护卫,得知莫清歌带人来追捕,在那个县城设下了埋伏,杀害了几乎所有人。
他说,云橙之所以能畅通无阻地走进魏忠贤藏身之所,也是因为东瀛忍者的主要人手都在伏击莫清歌他们。
他还说,他当时收到锦衣卫的密报,说有人见到一批东瀛忍者行踪可疑,他派了人手赶过来,抱琴刚好来得及救下云橙,但江河却在与忍者的战斗中牺牲。他增援的人手为先来的人收尸,唯独没有找到莫清歌,却在那设埋伏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纸条。
因为打了好几天的腹稿,崇祯说得十分流利,面不改色。但说完之后,偷眼看着云橙的脸色,他的心还是砰砰地直跳。
明明是他杀了人,连同那天晚上捉拿杀害莫清歌的死士们也都杀了,一并埋在这里,却把一切都推在东瀛忍者身上。
这并无什么破绽,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被杀了,活着的人只有他自己。
最大的破绽是那张纸条,莫清歌的说辞太过不合情理,如杨之环所说,傻子都不会相信。
哪有什么东瀛杀手受雇杀人之后,还会好心救人的,除非脑子有病。
还有,血雨腥风的拼杀之间,哪有可能留什么字条,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云橙虽然单纯,但从来不是傻子,此刻也在皱着眉头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清歌虽然只给她写过一回信,但辨认笔迹是她入门功夫,是他亲笔无疑。
猜来猜去,实在猜不透,她只有选择,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云橙手捏一张纸,像一个偶人一样,发着呆,发着愣。
她半天不说话,崇祯也不说话,随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更不敢说话。
一阵山风吹过,树木瑟瑟摇动着,枝条发出声响。
这片坟场笼罩在渐渐升起的夜雾之中,显得分外凄凉。
崇祯只觉得嘴里发干,神经都快崩断了,云橙忽然转动了一下眼珠,声音干涩地问道:“……那魏忠贤,后来如何了?”
崇祯不料她会问出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顿了顿,低声答道:“当时忍者战败,他自缢身死。后来朝堂上无数人弹劾,便又将他……从坟墓之中挖出来鞭尸,以解天下人心头之恨。”
云橙“哦”了一声,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崇祯看不明白了,既然她如此关注杀父仇人的下场,又为何一点复仇的欢愉之意都没有,神色反而更加呆滞木然,更加像个偶人。
崇祯正在穷极无计,见云橙抬腿就往山下的方向走。
他拉住她的衣袖:“你要去哪儿?”
云橙眼珠艰难地转了转:“我去东瀛寻他。”
崇祯暗自松了一口大气,他赌对了。
当下他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劝道:“妹妹,你要寻人,不是这么个寻法,这样单枪匹马,你的伤还没有全好,人没寻到,你先累死了。”
云橙终于将视线转回到他的脸上,神情异常呆滞,问他:“依你说,应当怎么办?”
极度悲痛之下,云橙忘了眼前这人是何等身份,情急之下,崇祯自己似乎也忘了,继续劝道:“依我说,不如动用锦衣卫的力量寻人,最是便利稳妥。”
“锦衣卫”三个字,刺痛了她的心,她想起了与莫清歌初相识的情景。
同时也勾起了她的希望,她的眼睛里亮了一下。
崇祯上前两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
在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十分好奇皇帝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云橙脸色瞬间变得生动了不少,眼神也灵活了,不再像个偶人,有些像一个活人了。
二人说完话,崇祯令随行太监摆上香火祭品,云橙拜祭完之后,重新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崇祯看着云橙上了轿,才登上龙辇。
此时西山的夕阳正在隐没最后一抹光线。他如释重负地抹掉额头一点汗珠,才发觉在野地里站得太久,冬日的寒霜早就打湿了鞋袜。
这日之后,云橙离开了张皇后的寝宫,搬到了一个新的宫院。
崇祯登基之后崇尚俭朴,周皇后与贵妃们的宫院陈设,都是点到为止,唯独云橙这一个宫院,却摆了大量珍稀贵重的古董珍玩,已经摆满了,崇祯还在令人往里面送。
云橙不再是昔日当差伺候人的宫女,而是有了一大院子的宫女太监来伺候她。
她身着素衣,秃着发髻,一脸病容,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与院子里的一切都非常地不相称。
一阵北风吹来,院子里的梅花树落下来残雪纷纷,她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下,生了一场大病,这病缠绵不去,太医院每日奔忙,崇祯和张皇后每日来探,药气和各种滋补食物的香气在宫院上空缭绕不散。
忽忽之间,冬天过去了。
残雪化尽,冰河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