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的曲园在经历了上百次简历投递毫无消息后，终于承认：
她是真的失败了。
一个从小考试从来没有掉出过前五名，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都上的是重点院校的人，在经历了三次升学考试失败后，最后也变成了被父母嫌弃的家里蹲。
尽管曲园的父母嘴上一直说着什么“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厚积薄发”之类的话，但曲园心里明白，只要她在家里再多待一年，所谓“流水”立马就会变成“死水”。
……
曲园看着招聘软件上一水儿的已读不回，下意识地看了眼挂在椅背上的西装。
那是她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她妈为了她秋招顺利买到“装备”，花了上千大洋，对曲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但是当初她只参加了几场面试，就决心要投身考研。谁料一身的踌躇满志经历了三年搓磨，早就所剩无几。
考试结果出来的那天，曲园心想，她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大公司进不了，小公司总会要她吧？结果惨烈的事实告诉她，她连重新穿上这身西装的机会都没有。
曲园看着黑漆漆的西装出了神，像是被拉进了无止境的深渊。
过来许久，卧室外曲妈妈的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小圆，你姑父给你安排的面试不是下午两点开始？现在都一点半了，赶紧收拾一下出门……”
曲园恍惚地眨了眨眼，从茫然中抽出思绪，叹了口气，丧气地穿上西装外套，又裹上一层臃肿的羽绒服，走出了卧室。
曲妈妈把打印好的简历塞到曲园手里，嘴里絮絮叨叨道：“这可是你姑父托了好大的人情，给你找的工作，到时候机灵点，嘴巴放甜点儿，记住没？”
曲园一边把老妈给的简历塞到包里，一边嘴上应和着老妈的话，心情被即将到来的考试搅和地忐忑不安，以至于老妈后面说了什么，完全没听清楚。
好不容易终于离开了家，曲园突然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刚过完年，天气还冷着，雨丝都冒着凉气。
就在曲园准备折回家拿伞的时候，花坛里一阵呜咽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像是某种初生幼崽的声音。
微弱中带着某种魔力。
会是猫吗？最近小区里好像有很多流浪猫，说不定正是流浪猫的幼崽。
曲园走到离花坛只有半步路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头顶上也多了一把伞。
“小圆呐，你又发什么呆啊，我在车里叫了你这么久，怎么都不回我一声。”
曲园侧过头，这才看见姑父的脸。她回过神来，抱歉道：“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姑父叹气，拉着曲园坐到车里，直到确认曲园脑子清醒过来，才启动了油门。
“你呀，我都说了今天在楼下送你去面试，你怎么一个人连伞都不打就往外走？面试的时候也这么心不在焉可是不行的。机会来之不易，小圆你多少也要为你爸妈考虑一下，总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
曲园心里本就紧张，听姑父这么说，手心里的汗更多了。
……
一路上，曲园把自己的简历反复翻看了很多遍，忍不住感慨，她竟然能把自己苍白的四年大学生活唠叨一整张纸，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能力。
她大学期间没有任何实习经历，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出于兴趣积累了很多工时的志愿者经历。
简历的最后一行写着：阳光开朗，兴趣广泛。
事实完全相反，她丧且阴郁，唯一兴趣就是看点毫无实用价值的书。
但是找工作，必然要把自己伪装成待售商品。至于对方付钱后，发现商品实际是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
面试在一间书房内展开——
带着眼镜的白发老人恭敬地站在主座边，打开书桌上的摄像头，调试一番支架的高度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曲园有些震惊，她人都到现场了，竟然还要对着摄像头远程面试，那她还不如直接在家里远程面试。
她心里忍不住想：这些有钱人真是喜欢变着法儿折腾人。
白发老人面带歉意，解释：“曲小姐，主人生病在卧室修养，不能和您见面，以免传染。您只要对着摄像头回答问题就可以了。”
主人……？仿佛回到了封建社会。
放以往，曲园铁定头也不回说，她才懒得给人当奴才。但放现在，她也只能露出假笑，说：
“好的。”
……
“请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曲园深呼吸一口气，说：
“您好，我叫曲园，今年24岁，是江城本地人。我毕业于帝都xx大学金融系，绩点3.8，在大学期间，我参加了‘绿色行动’、‘关爱留守儿童’等志愿者活动，积累了较多志愿经验。在这些经验中，我锻炼了自己与人沟通的能力，以及活动组织能力……”
曲园嘴上念着早就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挺直腰板对着眼前的摄像头，努力扮演着一个积极向上好青年的形象。
摄像头闪着冰冷的光，让曲园忍不住心里一抖。
电脑那头传来一阵病怏怏的声音，打断曲园：“停。我招的是教小朋友的老师，不需要你说的那些东西。”
曲园尴尬一笑，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做志愿者也教过小朋友……”
“教的什么？”
“……嗯，打乒乓球……”
书房陷入了沉默。
曲园找补：“教小朋友打乒乓球也是要有技巧的，比如说要有耐心，吸引小朋友注意力，而且要有责任心……”
“责任心啊……”电脑另一头的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沉默中，曲园仿佛听到了一阵微不可察的喟叹，听得她心里莫名发慌。
“有责任心的人，不应该有这么长的空窗期吧？我看你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毕业的这两年应该都是在啃老吧。”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