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芒透过雕着竹纹的门窗洒进内室,床上的人静静的躺在床褥中,俊美无暇的容颜带了些许的苍白,露出的半截身子如上好的美玉,只是半隐在被褥中的左肩上染着几抹触目惊心的血渍。
洁白的绸被已经被染红了一小片,床上的人唇无血色,不知是安静的睡着,还是因为失血而昏睡。
良久,他微微一动,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被阳光照耀成浅金色的眼瞳茫然了片刻。
这一晚他似乎睡得格外的沉,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从执念中解脱,答应了他,再也不离开他,他们一同归隐,他守着她,他们化身为市井间最为平凡的一对夫妻。
左肩上的疼痛令微微蹙眉,望着眼前不甚熟悉的床幔,他终于从这个过分美好的梦境中渐渐清醒了。
原来只是个梦,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答应了他,再不会离开他,抛弃他了,只要能守在她身边,这就够了。
他坐起身来,看到了左侧的被褥上干涸的大片血迹,再看向左肩,那里的伤口已然被简单的处理了。
失血令他有些轻微的头晕目眩。
他向身侧看去,那里已然空了。
他的心下没由来的一慌。
他怎么睡了这么久,连她为他处理伤口,都未曾醒来。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香气。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床头不远处摆放着一个香炉,里面的熏香似乎刚刚燃尽。
一些不好的预感盈上了心头。
守在殿外的下属抬头看了看天,常侍大人素来早起,雷打不动,而今天色已然大亮,他竟还在睡着,着实有些反常。
永安王仁慈,早在五年前便下令废除了宦官制,自此,在宫中服侍的宫人们,也不必再受宫刑此等残忍的极刑,所以常侍大人虽是宫人,却并不是个阉人。
是以昨个夜里发生了什么,几个守在外间的下属自也是猜的到的。
常侍大人对间大人一往情深,为其出生入死,如今求仁得仁,也算圆满。
只是想到城外战火连天,逃离此处已然是刻不容缓,他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叫醒里面的人。
忽然“砰”的一声,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常侍大人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了门前,一双眼猩红着,眼底里仿佛有一头猛兽,朝着他望了过来。
“间大人何在!?”
他不敢犹豫,立即答道:“间大人……她半个时辰前,出去了,好像是去了灵堂那边……”
俊美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恐慌,几个大步便朝着灵堂而去。
他的脚步仿佛带着千钧重负,一步一步沉重的踏在王宫里,明明很短的一段路程,却好似走了一生。
他终于走到了挂着白幡的殿堂前。
可是就只差一步便能找到她了,他却犹豫了,好似已然知晓了会看到些什么,他挣扎着,不肯去面对现实。
他就这样,站了良久。
最后,黑色的靴子到底还是踏入了内里。
灵堂的模样与前一天夜里并无二致,只是原来那跪在灵堂前的人,已然不在那里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最终,在黑木棺的旁边,看到了她。
她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轻轻的倚在棺边安然的睡着,手边是一个已经空了的瓶子,唇色惨白,却神态安祥。
他再不能支撑,缓慢的跪倒在了她的身前。
带着颤意的指尖轻轻在她的手腕上试了,那上面是不属于活人的冰冷,原本有力的脉搏,也静默得没有一丝起伏。
“你骗我。”
他轻轻的笑着,望着自己为之付出了一生的女子,声音意外的平淡。
“你又一次骗了我……”
一滴泪缓缓流过他的面颊,他望着已然没了生机的她,眼中带着几分茫然。
“不是说好了,不会离开我的吗?”
绝然凄美的笑渐渐的被难掩的苦痛所替代,他仿若呢喃的道:“你不爱我,利用我,把我亲手送给别人……其实没关系的,我从不曾怪过你,只求求你……”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的自那双妖异的浅色眼眸中落下。
“只求你……”喉间的苦涩令他再难成音,他渐渐失力,如同被抽筋剥骨之人般,灰败的匍匐在地。
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泪水没入了胸前的衣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的复又笑了起来,一点点的支起身子,双目怔怔的望着她冰冷的身躯,绝然道:“你想殉主,想陪着他,陪着永安城一起死,我却偏不让你如意。”
语毕,他的眼中忽的涌起滔天的恨意,猛的将她的身体抱了起来。
她的嘴唇再不会说出冷硬的话语,她的眼中也再没有那令他刺痛的冷淡,她的身体再不会一次次的将他推开。
她第一次柔顺的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他爱怜的望着怀中人的容颜,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上面,被他温柔的拭了去。
“你即便是死了,也别想轻易的撇下我。”
王宫中又有人朝着灵堂奔来,手中捏着的正是前方的战报,连将军的人已经快抵挡不住叛军的攻势,正传了信,让宫里的人速速离开。
然而就在他到达灵堂前时,原本急促的脚步却顿住了。他望着灵堂的方向,常侍大人的脸色仿佛要吃人一般,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一时恐惧,竟僵在了原地。
染华抱着人行了出来,他好似根本没有看到来人,躺在他怀里的人明明已然没了气息,他却仿佛浑然不知,带着她向不远处的居室行着。
那送信的侍人怔怔的望着自家主子,犹豫半晌,才小步跟了上去。
透过门窗,他惊恐的看到内里的人将已经凉透了的女子轻柔的安放在了木椅上,手掌抚上她的面容,似乎是看到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竟回身取了脂粉,执起笔,为怀中冰冷的尸身细细的描绘着精致的妆容。
他吓得双腿仿佛定了住,只怔怔的看着内里的人温柔的描完了妆,又抱着她行了出来。
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