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昏暗摇晃,水渍透过玻璃将万家灯火映得斑驳,灯杆飞速向后奔跑,连成几道橙黄亮线。车内温度打得很低,空调出风口一直对着床外侧,稍动一下,冷风顺着被子缝钻进身体。
“时茗。”
有人在耳边催促道:“快到了,起来准备下车。”
黑灯瞎火的。
“不是还没报站么。”时茗又闭了眼。
“在想什么呢,快起来。”
时茗最终妥协,起身将双肩包从床尾抽出。
“我刚没睡醒。”她解释,随后戴上眼镜,身子转向走道,脚搁着床沿的铁栏杆。
“脚别放上面。那里冷气对着吹,病从脚入呀。”
时茗收了腿。
“也别放地上,刚刚有人饮料洒了。”女人从包里翻出几个塑料袋,“待会开灯了你把袋子套在脚上走,不会弄脏。”
时茗接过来。
“提早起来才有时间做这些准备,是不是?”
“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啊。”时茗朝她做了个鬼脸。
周身仍在颠簸不止,接着车速减慢,仰天长啸贯入耳中。
“雨封!雨封到了啊——”
头顶上白炽灯倏地照亮过道,时茗睁开眼。身上仍然盖着薄被,空调呼啦呼啦地吹。
做梦了。
“史玲!”
对面床铺,翘着脚的小姑娘正窝在被子里,一个女人抽走她的手机,“别玩了,赶紧起来,听见没有?”
小姑娘嘀嘀咕咕地爬起来,满脸埋怨。
“明天到了宿舍,衣服好好挂起来,不要搞得一团糟,没点女孩子样子。”
“哦。”
“我待会还有事,先把你送回家。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去学校。记得打电话和我说一下新老师情况。”
“知道了。”
许是时茗过于明目张胆偷听她们讲话,小姑娘忽然抬头看向她。时茗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弯腰抽出挎包,盘腿坐在白色窄床中央。
“东西准备好。”女人又催促。
小姑娘慢慢吞吞把书包拉出来,又打量了几眼左边那个正肩靠玻璃侧目窗外的清瘦女人。
挽着黑发,脖颈细长,夜幕笼罩下像只倔强的鹅。
“走了。”
“哦。”
车辆停靠,时茗拎着装鞋的塑料袋排在人群后面。在路边穿鞋的时候,听见一人靠过来,用方言问:“去哪?”
时茗抬头,看见一小伙,头发染得和火焰金刚似的,正在问刚才车上对面床位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揣,立刻扭头看了眼同行的女人,后者正全神贯注接听手里的电话。
她狐疑地看着那小伙,“五板桥。”
小伙立刻说:“上车,我带你。”
小姑娘问:“呃,多少钱?”
“一百。”
“一百?”她有些震惊,摇头转身。
“别急啊。你想多少?”小伙绕到跟前。
小姑娘一直摇头。
小伙指了指对面马路,“你让我再带个人,可以给你拼车价八十。”
小姑娘犹豫之余,对那人说:“我阿姨在打电话...”
“不要紧,我先帮你把东西搬过去。”小伙子拉起小姑娘手边的行李,朝马路对面走。
“喂,你把我们东西推去哪儿?”女人打完电话,见情况不对劲,“我们不坐三轮车。”
小伙停下来,“大姐,给个生意做嘛,比出租车便宜啊。”
“我们已经叫好出租车了。”
女人满脸不容置疑,小伙只好把行李还回来,悻悻离去。她叮嘱小姑娘说:“出租车安全一点,你自己一个人千万不要坐三轮车。尤其半夜拼车,说不准就把你拉去卖了。”
女人讲完,见小姑娘心不在焉,有些上火,“史玲,你有没有在听?”
小姑娘看着马路队对面,有些迟疑地说:“我好像看见我同学了。”
女人也抬头,“嗯?谁啊?”
马路正对面停着某辆孤零零的蓝色三轮车。
边上站了个人,在灯杆底下微弯着背抽烟。灯光微弱,把人裁成一小片瘦长剪影,淡淡的,烟雾飘到光晕下未散,仿佛静止。
“算了,看不清。”小姑娘说。
时茗重新低头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左侧出租车上客点芝麻似的遍地散客,随后到人群里寻找刚刚那个小伙,看见他被晾在一旁插不上话。
“我去五板桥。”她走过去拍了拍他,“三十走不走?”
“啊?”小伙反应了一下,上下打量面前穿衬衫的女人,堆起笑容,“美女,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三十也太便宜了。”
时茗说:“我刚刚看,打车也就三十。”
小伙示意了眼不远处歪歪扭扭的队伍,“这不,打车得等。我这多快,上车就走的。”
“那你给个价。”
小伙瞅她,揣度着说:“最低也要...五十吧,大晚上拉客也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但是你没有别人要带?”
“呃......”
“拼车四十最多了。”时茗转身。
“算了算了。”小伙满脸吃了大亏一样,夺过行李箱问,“你到五板桥哪里?”
“东面桥头。”
“那我待会先送另一个人。”
“行。”
他过了马路,把时茗带到车旁。电动车,铁皮车厢,有几处生锈划开了花。他拉开车门,帮她把行李塞到车上。车内有两排相对的座椅,时茗上了车,坐在正对驾驶位一侧。
“美女你先坐会,那个人马上来。”小伙又瞥了她一眼,“晚上风有点大,帮你关门哈。”
时茗应了声,于是铁皮门“刺啦”关上,四周陷入寂静,车门上方的小窗口漏进来一点光。她嫌闷,把门拉开一道缝,腿伸到风口。这时候忽然有人打电话来,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时茗直接划掉,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