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湾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施素甚至连房间都给她保持着原样:窗帘和小沙发是配套的淡紫,地毯是深蓝色星空。书架上一整排摄影书籍,有她最初给施素拍着玩儿的旗袍照,顾家的全家福,还有……她的第一台相机。
施素把它照顾得很好,没有一丝灰尘。
宁湾视线在相机机身左下角的破损上停留,伸手把它拿下来。
她本来没报能开机的奢望,但还是先后检查了电池和内存卡,放置半小时后尝试开机。
意外的是,成功了。
宁湾压在开关键上的手抖了一下。
镜头晃动,她猝不及防对上一段被无意记录的视频,下意识往右下角时间上看,心跳骤然加快,
时间上看是……
她大三那年的生日。
宁湾手指不由自主在相机边缘摩挲,半垂下眼。
许清景在距离两千多公里的外地,虽然事先知道他回不来也提前收了礼物,她还是很失落。
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
下晚自习,黎朝喜捧着花里胡哨的四方盒子催促她:“快拆啊,我手都要酸了!”
很沉。
宁湾一拆开就呆住了。
是一台相机。
她迟半拍望向黎朝喜,眨了眨眼。
“生日快乐宁宁!”
黎朝喜笑容扩大,捞着她脖子猛亲一口:“快用用看!”
初秋,黎朝喜拉着她从学校大门走到操场,操场上全是散步的学生,漆黑夜幕中路灯光圈黄晕,中央裹着鸡蛋大小的白芯。
宁湾一路拍黎朝喜,笑笑闹闹走了一路。吴越和朋友跟在后边,满怀愤懑盯着两人拉紧的手,心说这恋爱谈的太没意思了,自己都还没牵上手呢。
不行,不能他一个人不爽。
隔了两秒他拍了张十指相扣的照片,毫无罪恶感地打扰四缺一里另外一个人,语气幽怨:
【管管你媳妇成不,那是我女朋友!爷!】
这称呼说来话长,是许清景电影里客串的配角,男扮女装,主打一个被绳之以法的妓子。这配角身世悲惨,坏也是真坏。死前最后一刻却做了唯一一件好事,色-诱反派拿证据,对主角团成功起了举足轻重作用。被发现后被打成重伤从七楼直接甩下去,摔成一滩肉泥。死后也没人为他收尸,他一个人做了最危险的事,到死所有人都还觉得他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电影上映那段时间全是搜“文故文三爷是男是女”的话题,赚足一翻眼泪。
可惜许清景说客串就是真客串,拍片儿的演员里连他名字都没有,可见客串得多彻底。
黎朝喜硬拉着吴越去电影院看完之后很是迷妹了一段时间,天天望见许清景就做西子捧心状,口中喃喃那句下人的经典台词“爷,您是不知道自己堪比祸国褒姒的脸啊”。许清景倒是无所谓,把宁湾和吴越雷得齐齐头皮发麻。
吴越耿耿于怀这事儿很久了,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膈应许清景,提醒他为艺术献身男扮女装的伟大精神。
这时候许清景应该在拍夜戏,但他回得很快:
【在操场?】
吴越条件反射回:【操场,刚走半圈】
不对啊,问得这么具体。吴越猛然想到什么,正好看见一片深红的玫瑰。
操场外长灯如银带,呼吸间浓郁玫瑰香四溢。
宁湾怔怔抬头,被身后拿着相机的黎朝喜往前一推。
“生日快乐。”许清景长身玉立夜色中,单手拿花一手抱她,累极在她脖领间深深吸了口气,像获得什么支撑一样吐息。
来回六个多小时的飞机,加往返路程四个小时。
许清景只待了十分钟,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唇碰了碰她额头。
好像就获得了足够的喘息时间。
……
宁湾看了那段短短十七秒的视频很久,似乎能够感同身受那一秒巨大的惊喜和心脏发痒生长的爱意。
直到施素敲门她才惊醒,胡乱把相机放上去:“施姨。”
“端点水果你吃,草莓和刚切的菠萝。”施素得到首肯后进门,放下果盘,“都是新鲜的,菠萝很甜,不过不能吃太多了,一会儿舌头不舒服。”
“怎么了?”她看宁湾眼睛红了担忧地问,“受欺负了?跟施姨说,让顾轶那臭小子去给你出头。”
“没有。”宁湾抱了抱她,“我很想你。”
施素身上有股安宁的味道。
“那怎么不早点回来。”施素佯装生气,实则背着她抹掉了眼角水光。
宁湾闷声说:“对不起。”
施素带着碧玉桌子的手拍她脑袋,没用什么力,比起怪罪更像是抚摸:“说什么呢!”
宁湾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施素察觉到什么,没有拆穿。坐在一边看她一本本把以前的笔记抽出来看,半惆怅地感慨:“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和顾轶在外面花园玩泥巴的样子。”
“来个女孩儿可把你顾叔欢喜坏了,一天天躺在床上闭眼之前都要再确认一遍,连夜就去商场抱了七个大玩偶,最后那个实在塞不下,他一脚把顾轶跟他哥从车上踹下来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家。”
宁湾笑。
“当初你谈恋爱可把他吓坏了,一整晚在客厅走来走去怕你受欺负……”
空气中是家里特有的,芬芳而独特的气息。窗台边百合花发出淡雅的香气,衬着淡紫色的窗帘和朦胧遥远的弯月。
让宁湾忽然回想起,二十岁出头她对家的所有想象,除了这里,还有……
许清景。
而她似乎已经忘了。
收到消息时许清景刚从洗手间出来,他按掉计时二十分钟的闹铃,拿起手机时水汽氤氲在屏幕表面。
——这么问,基本上是告诉他不会来的结果。
意料之中。
在宁湾对他第一次提分手而他采取强硬手段后他就知道,此后他会面对很多来自宁湾的拒绝。
许清景将毛巾放下,乌黑发丝还在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