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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湾喉头被死死堵住,拖杆行李箱重逾千斤,手指绷出细汗。
宁湾,告诉我。
许清景站在原地,闭了闭眼。
告诉我,六年后,你是否仍然能狠下心,以同样的答案,在我心口再刺一刀。
宁湾没有走成。
当天晚上她把顾轶约出来喝酒,两人灌了一整瓶白酒,大排档烟熏火燎,呛得人想流泪。顾轶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言不发陪着她喝。
头顶是遥远辽阔的天空,一轮明亮新月冒出小牙尖尖。宁湾伸手捂住眼睛,手背一片湿润:“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二十二岁的宁湾可以回头跟许清景说再见,毫不拖泥带水。但现在,我不能。”
“从我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走不了了。”宁湾轻轻说,“只是我现在才意识到。”
宁湾没有如计划之中找到冷静的机会,也没有时间想清楚这些事情要如何处理。
因为纪柏溪的节目并没有按计划的日期拍摄,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在三天后的晚饭点,车将所有人送至了同一家露天餐厅。
戚薇妮特意做了造型,拳击辫上系了七彩的发带。她拖开椅子,一阵香风吹得宁湾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三分。
戚薇妮挑了挑眉:“怎么,没睡好?”
宁湾没说话,拆餐具时勺子在手里滑了一下,敲在碗沿发出清脆响声。
戚薇妮了然:“吵架了?”
宁湾还没说话就陆续有人推门进来,李疏笑着打招呼,杨子宸一对上她跟戚薇妮就脸红,明仪推着顾轶后背打打闹闹进来,江梦瑶刻意走慢了一步,小声问身后人一句什么。
他们没有任何眼神接触。
张琦一进来压力就很大,尤其是许清景坐在他身边,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气压很低。他第一百次在心里表达对工作的唾弃,“呔”了好几声,抬头瞬间换了个表情:“各位老师晚上好,我们饭前有个小游戏。”
这餐桌是长方形,露天式,脚底下就是青草。宁湾听见“游戏”两个字就有不好的预感,她克制住想动的视线,后背毛毛的。
顾轶皱眉,他一不小心坐在戚薇妮和明仪中间,这会儿左右躲不开,上半身僵成一块木头。
“拍七游戏。”张琦挨个给他们倒酒,淡褐色酒液从酒壶中倾泻出来。
“七的倍数过。”
……这种游戏没人玩的过许清景。
大学许清景偶尔会抽出时间陪她出去见朋友,所有酒桌上的游戏所向披靡,没有败绩。
宁湾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许清景。
他没有半分不能沾酒的自觉,休闲外套长袖挽上去半截,伸手接浅口酒杯时手腕随着动作上扬拉上去,空到消沉。
依然没有目光接触。
宁湾心底不好的预感达到了顶峰。
明仪在她旁边:“好啊,玩游戏,”她无师自通,冲顾轶脆生生地笑,“我刚好有想问顾老师的问题。”
顾轶无情地把把她的脸推到一边:“离远点,头发掉到我碗里了。”
明仪凑得更近:“怎么可能,明明就没有!”
“薇妮姐,我想要醋。”
“薇妮姐!”江梦瑶加大声音。
宁湾看了戚薇妮一眼,后者如梦初醒,将手侧的醋瓶递过去。
李疏问她要蒜吗,宁湾点头,跟他说了句“谢谢”。
“开始吗?”戚薇妮放下筷子,细长闪钻的手链轻搭在桌面。她眼尾轻盈一挑,隔着半个桌子偏偏准确找到许清景。
“今天跟许老师有缘,”她一口干完了酒,将玻璃杯倒过来展示一滴不剩的杯底,打哑谜一般,“同是天涯沦落人。”
宁湾下意识抬头。
隔着长桌两端,许清景静了片刻,举杯回敬。
他同样喝完了第一杯。
戚薇妮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喝,托着下巴吃吃地笑:“从我开始。”
张琦一愣,连忙说:“好。”
“1,2,3,4,5,6,过。”
“8,9,10……41……过。”
“……69,70。”
杨子宸说完就意识到不对:“错了。”
“71。”
“梦瑶妹妹,”戚薇妮拖长声音,“错了哦。”
江梦瑶红着脸往身边看:“嗯,错了。”
这游戏最后只剩下许清景和戚薇妮,两人一边吃一边说,十几轮过去张琦眼皮子都要耷拉上,戚薇妮终于在“171”没留神说了“7”。
她耸了耸肩:“真遗憾,输了,本来我也有事想问顾老师。”
顾轶后背一凉,警惕道:“你要问什么?”
“想问顾导明晚有没有空陪我共进晚餐。”喝完酒后戚薇妮脸上浮上一层酡红,她三分真心藏假意,听不出是玩笑还是真话。
顾轶明显被她的话怔了一下。
这样的走向张琦喜闻乐见,他心里飞速策划这句话应该放在下期预告还是片尾,赶紧在恰当的地方打断:“顾导不能回,我们的规则是——”
他转向许清景的方向:“许老师?”
宁湾饶是早有准备心中还是一跳。
许清景站起来,在满桌人视线中举起酒杯:“宁湾。”
他选了宁湾。
没用客气的敬称,只随意喊了一声。
在场所有人断断续续的交谈卡顿了半秒。
宁湾手指头僵硬地抬了一下。
许清景背后是炸开的烟火,他指节压在透明杯沿,残痕白如新雪。
语调轻慢:
“想问你有没有做过后悔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