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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原(1 / 2)

每天晨起,在上朝之前,皇帝才有机会拨开夜色看清她的脸,她坚持背对于他,但偶尔也会在睡梦中忘记如何执拗,不知不觉翻身过来,露出破绽。

他探手,用指尖感触她眼皮上的淡青脉络,她上翘的长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一双入眠的蝶翅。

她似乎有所察觉,梦中也要抵抗,抬起一手,手背贴在了额前遮挡他的触碰,弯曲的手指倒扣在手心,握住一把阴影。

他摘下她的手腕,原本想放入被中让她睡得安心一些,这一握便难以丢开,皎皎如一把玉如意的骨质,温凉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的控在掌心摩挲。

慢慢的,她竟也回握他的手,紧紧牵住他的手指,把脸埋进他的掌心,呼吸在他指隙间流窜,轻轻嗫嚅:“川原……”

海水一浪高过一浪,持续拍打着海岸。

沧州位于渤海湾海岸最中央的位置,沧州都督府建在临海不远处,推开窗就能俯瞰一望无际的海面,呼吸一口咸湿。

夏日季风降临,苍穹晦暗,窗边滔天的巨浪席卷天上的云,大雾四起。

安隅趴在窗棂上,怔眼看着热意在木头的纹理上凝结成水珠,一颗一颗紧密排列,须臾又化成河渠,统一向下流淌。

哥哥突然从面前闪出来,抬手刮去她鼻梁上的汗珠:“傻安安,你又在发愣,家里来客了,阿娘让我们去迎客。”

安隅把下巴枕在窗边,懒懒打个哈欠,“今日的天气不宜出行,你诓我,我才不信。”

哥哥拽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长安的二皇子,马上走到家门口,我们都督府可怠慢不得,你晚一步失了礼数,都督夫人回头要骂你的。”

安隅裙襕荡起浪花,被哥哥拖着走:“慢一点,慢一点,能来得及,阿娘才不舍得骂我呢……”

她在府门的台阶上立稳,遇到他下马,你看,刚刚来的及。

他在雾中回眸,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不吝笑意。安隅目睹过许多次海面起浪,正如他的眼底,湛然宽广,容得下一群沙鸥翔集。

“秦彻,字川原,奉旨前来沧州巡察海关兵防。”他介绍自己时这样说。

安隅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两人熟悉之后,他纠正她的称呼:“殿下听上去疏远,以后叫我秦川原。”

两人坐在海边,脚腕插进砂砾,一起远眺渤海时,他侧过脸笑着对她说,安隅望着他唇角常年含笑的影子失神。

他探手刮她的鼻子,把沙子粘到了她的鼻尖上,“不好么?”

她回过神摇摇头,又恳切地点头。他翻身跪坐起来,捬去掌心的砂砾,捧起她的脸用汗巾小心翼翼拭去她鼻尖上的沙,笑问:“我明年还来找你玩,好么?”

安隅不敢奢望,垂眼遮起失落:“长安离沧州太远了,近两年别的海域还有战乱,圣上不会让你来的。”

“你信我。”他用小指相邀,勾住她的:“我跟你拉钩,绝不会食言。”

那年他十五岁,她十二岁。至她十六岁及笄,他每年夏天都来海边找她,他没有食言。

他十九岁那年授封山南道,他再次从长安跋涉,两人最后一次在沧州相见,“明年开始我要在襄州长居,今后不能轻易来沧州了。”他说。

安隅双臂撑起肩颈,仰面朝天阖上了眼,眼尾有酸意溢出,“恭喜殿下,”她难过,两手攥满了砂砾,“明年你要及冠了,提前祝贺殿下。”

他的手追过来握住了她的,也闭上眼享受日光的照射,“襄州没有海,不及沧州的视野辽阔,我若让你跟我走,安安,你会么?”

安隅听懂了他的暗示,脸颊被日光染得绯红,“我今年才十六岁……”她犹豫,萌生了退意。

他握紧她的手不肯丢,“没关系,我等你长大,等你长到二十岁,一百岁都行,我要的,只是你点头。”

他们同时挣开眼相望,他凝视她良久,俯身过来把一枚吻印上她的额头,轻声催促:“快些答应我,你不答应我,本王只能找都督大人闹了。”

安隅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害羞了:“殿下真讨厌。”

他拉过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不是殿下,”他再一次认真纠正她:“安安,你叫我川原。”

她蜷起手指捏捏他的耳廓,上齿咬下唇,露出八颗皓齿,顽皮地道:“秦川原。”

“不是秦川原,是川原。”

“川原……”

皇帝凝望熟睡的她,死寂中咬紧了下颌。一丝凉意入骨,沿着筋脉切割,伤得他肺腑发痛,心如刀绞。她近在咫尺,他垂手可得,这般距离却不啻相隔蓬山万重。

周子尚迟迟不见圣驾,便走近打探。不料却撞见皇帝面色灰败,身姿颓废的剪影,昏暗颜色里独坐,石雕一般。

他大吃一惊,忙道:“陛下可是不适?奴子这就宣奉御大夫,早朝先叫散了吧。”

“不必,”皇帝嗓音有些嘶哑:“今日有要事商议,朕没事。”

海浪一下子淹没过来冲散了眼前的画面,安隅猛地睁开眼,她捂住胸口起身,剧烈喘息着,匆匆一眼,只捉见一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宫女们听见她的声息,忙从室外转身进来伺候,烟敛抚着她胸口顺气,红着眼心疼地问:“娘娘又做噩梦了么?奴子宣御医来瞧瞧吧?”

医士、药石,治得好躯体,治不了心病。

“不用,还好。”安隅慢慢躺回塌上,望着头顶龙凤呈祥纹样的幔帐发怔,“圣上刚刚离开么?”

烟敛道是:“圣上前脚刚走,娘娘就醒了。圣上今日心情似是不佳。”,顿一顿,旁敲侧击地问:“娘娘……昨晚圣上没……”

她轻喟,否认道:“没有,他没有为难我。”

话落,安隅把手搭在额前隔绝了天光,陷入绝望。她不愿再做类似的梦境回顾过往,这会让两人同时感到难堪,无处遁形。

“娘娘,”烟敛又道:“凝安宫方才有人来回话,说公主想娘娘,要来见您。”

“先不见了,”她紧紧阖上眼,口吻厌倦,“昨日不是刚见过么,既定的日子再见。”

安隅不明白,为何就一次,她就怀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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