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洞牛仔裤和凉鞋。
陈见瞥了他一眼,没多在意。
青年的头发许久不修,看上去十分邋遢。
他正大口吞着面包,和人打电话。
“……可能回不去,火车抢不到票。”
“飞机?飞机太贵了,我的钱也不够。”
他说着说着低头抿眼泪:“你以为我想一个人过年?哪有人一个人过年的?”
他说话声音稚嫩。
陈见吐了口烟,被他的声音招过去,仔细打量,发现这并不是一个青年,准确来讲是个少年。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陈见认真看去,觉得这人和陈允差不多大。
陈见两指掐着烟,眼神虚空地落在街上,耳边还是这少年小声的抽泣。
“……渊市太大了,物价也很高,我想回去。”
“当然是回家好了。”
他说着说着,实在忍不住眼泪,挂了电话脸埋在膝上哭起来。
陈见还是没动,她的眼神落在烟头上,思绪不自觉飘远。
她想:我在生气什么?
用周香香的话来说,曾经对她们不好的人,现在要看她们脸色生活,这不是很痛快的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见从来不觉得痛快,只觉得憋屈。
陈见曾在大庭广众下被周香香甩过巴掌。
那是她爸妈从旧家分出来的一两年后。
旧家那有个邻居在外面遇到她,问她为什么不回爷爷奶奶家看看。
陈见说,妈妈不让我回去。
周香香女士当场打了她一巴掌,拖着她的书包往马路另一边推。
“我不让你回去?你想回去我不让你回去?那才是你家,你们一家人,你想回去就回去,别来做我女儿!我说过不让你回去吗?”
陈见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是妈妈说的对,她从来没说过不让陈见回旧家的这种话。
陈见抖着手吸了口烟。
如果有人连亲情的羁绊都没有,那应该会很轻松吧。
毕竟在人的情感关系里,只有血缘存在依据,其他感情都有被抛弃的余地。
陈见拇指搭在中指上,把烟换到了食指和拇指间。
她捏着烟走到少年身边。
少年捂着脸,抬头,眼前是一双干净的靴子,再向上是条毛呢碎花裙。
陈见蹲下来和他平视:“你好,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
陈见捧着花进场,在对应的位置上坐下。
姚怡说这是个小演奏会明显是在谦虚。
虽然不是在音乐中心的热门时间演出,但观众也不少。
陈见坐下后掸了掸自己的裙子,她手指一拢,把从鲜花底下漏出来的水珠握在掌心。
她没什么音乐细胞,也没有这么高雅的兴趣,还是第一次来听音乐会。
姚怡给她的座位视野极佳,既方便出入,又一眼能看清楚台上。
陈见正在思考演奏会上送花有没有什么要求,旁边的位置座椅一翻,她看过去,和急匆匆赶到的范平霄对视了一下。
陈见捏了捏手里的票。
是巧合还是连座的票?
她先和范平霄打了个招呼,然后道:“班长,是姚怡送你的票?”
范平霄挠头:“算、算是吧。”
陈见疑惑地扬眉。
她还欲再说,满场灯光熄了一半。
演奏会开始了。
姚怡穿着黑色的礼服,灯光聚在她身上。
最惹眼的是她置于钢琴上的十指,哪怕是不懂的人,见到这双手都会想到钢琴。
乐声激烈地响起,从中心跃向四面八方,填充整个演奏现场。节奏愈高愈快,带着一种放浪形骸的自由,悬着所有人的心冲向云霄。
随着激烈的乐章,演奏者的动作幅度也更大,但她天生有着把控音乐的气场,即使动作急促,看上去也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一曲毕,底下响起不绝于耳的掌声。
陈见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一曲里感受到了一种情绪上、酣畅淋漓的释放。
结束以后,她给姚怡发了条信息。
姚怡马上就回了:「门口等我。」
陈见抱着花在门口等着,范平霄也跟着她出来。
看她手里拿着花,范平霄带着点慌乱:“我、我也去买一束。”
陈见拉住他,指了指前方:“不用,和你分享我的花,当做我们一起送的。”
范平霄正要拒绝,前面已经看到姚怡的人了。
姚怡踩着银色高跟鞋,酒红色围巾搭了一条黑色小洋裙。
她几步走过来,对着捧花的陈见:“少弄这些。”
陈见:“你不喜欢吗?”
姚怡重新缠了一下围巾:“再喜欢不还得扔垃圾桶,买了多少钱?”
用半张机票钱换的跑腿买花服务,陈见掰着指头比了一下。
“忘了……可能,七八百?”
姚怡眼里全是无语,她伸手接过花:“下回别买。”
她又看向范平霄,非常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范平霄挺直了背:“不、我下回,这个花……”
陈见笑着接话:“我和范班长一起买的。”
姚怡眼睛一挑,看着范平霄:“嗯,收下了。”
有辆黑色宾利停在路口,上面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
他拎着大衣外套走到姚怡身边。
姚怡自然张开手,让对方给自己套上不太合身的大衣。
她简单介绍:“这两位是我朋友。”
“这位是我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笑得很有礼貌,冲他们打完招呼后,道:“你的朋友去哪,需要送一送他们吗?”
陈见和范平霄连连拒绝。
姚怡点头,对陈见说:“开学见。”
然后就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