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个音乐会的功夫,天已经全黑了。
市区的灯潮一秒不晚地登场,陈见望了望眼前的车水马龙,退回到刚才抽烟的角落,才能勉强听清唐弈在说什么。
唐弈熄掉病房的灯,这一片的病人,有条件的都回家过年了。往常外面给家属休息的地方总是混着各类食物和烟的味道,现在也空下来,只剩下消毒水的痕迹。
他靠在窗边,疗养院里更安静了,医护人员都走了大半。
“……你在外面?”
陈见:“是啊,家里活太多,跑出来偷懒。”
她踩上花坛边的台阶,小心提着裙子,想从这一边绕出去。
“你饭吃了吗?”
陈见就是没话找话地问一句,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正常来讲肯定是吃过的。
谁知,那边响了下拉窗户的声音。
“还没,一会儿吃。”
陈见跳下台阶,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这一头的角落开了家理发店。
老板应该不是本地人,早早就回家了,店门口贴了张“初四回”的纸,门口的霓虹灯却还没有关,晃眼的光圈往复循环地朝前爬。
陈见站在七彩的灯下沉默了一会儿。
她突然想起那一次斐约带他们出去喝豆浆,唐弈中途在门口抽烟的时候,也是站在这样的灯下,微驼着背抽烟。
陈见问他:“你还在疗养院吗?”
唐弈淡淡应了声。
“考试考得怎么样?”
唐弈比她早放假,后面两个人联系的时候,不是唐弈在照顾奶奶,就是陈见在复习。
陈见昨天刚登陆教务处查了成绩,比她期中考还要高一个名次。
她道:“挺好的,可以过个好年。”
范平霄还是一骑绝尘的第一名。
陈见想到今晚来看音乐会的范平霄,脑子里有个极快的念头闪过。
她越走越快,看见前面一排还没关门的饭店,脑子里本来在想的东西一下就被取代了。
唐弈笑了两声,还要再说话,陈见那边响起了放烟花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烟花的声音响了很久,他们谁也没挂电话。
唐弈把听筒的声音调大,在巨大的放烟花声音里,仔细分辨着陈见的动静。
他听见模糊的喊声,好像还有小孩玩闹追逐的声音。
外面很热闹。
唐弈浸在寂静的疗养院里,借电话那头陈见传过来的声音,感受到了点要过年的氛围。
他关上了一半的窗,瞥了一眼窗户上的倒影,发现自己在笑。
等巨大的烟火声下去,他听见了急促的风声和喘息声。
陈见提高音量,话里带着雀跃:“唐弈,我有件争分夺秒的事要去做。”
她留了句要赶车,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唐弈握着手机,回了几分钟前斐约给他发的消息,再抬头,窗倒影上的笑已经落下去了。
-
渊市音乐中心离疗养院有点距离,打车也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陈见揣着饺子,焦心地望着络绎不绝的车流。
“叔叔,尽量别往会堵车的地方开!”
司机点开车上的音响:“小姑娘,这市区就没有不堵的路。你去干什么,几点之前要到?”
陈见朝前弯腰:“我去送饭,越快越好!”
小年夜里,就是陈见催得再急,司机也不可能真上演一出“生死时速”。
司机稳住车速,开始悠哉悠哉地哼起歌,还有功夫和陈见唠嗑。
“小姑娘,你是去疗养院里给谁送饭?要过年了,怎么不把人先接回家?”
陈见措辞:“给我……准对象送饭。”
司机师傅陶醉在歌曲中,没太听清:“哦,给对象送饭哪。”
他隔着后视镜打量陈见一眼,趁着红灯的时间,伸手挠了一把自己的头。
“小姑娘,要我说啊,你这对象就是再好,也不兴姑娘家小年里跑来跑去给他送饭。”
他咂吧了一下嘴:“大晚上的,是有点掉价,姑娘家可不能这么上赶着。”
陈见“啊”了一声。
司机讲到兴头上,得意地分享起自己的女儿。
“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昨儿带回家一个。”
“嚯,她那对象,别提对她多好了。听她说,从来不敢叫她跑腿,单位里一日三餐从没落下过;还有那个信息,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讲……对,叫秒回。”
“上回和她对象生气,说什么第一杯奶茶没到位,嗨,我不懂这些,总而言之,把她对象收拾得服服帖帖。”
又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司机师傅打开小视频软件。
“你听听,这些网上小年轻搞的,我闺女每一条都这么照着找对象。”
陈见靠在椅背上,视频的声音通过车内音响放出来。
开头就是“你到底懂不懂我想要什么”。
接着就是两对情侣在同一件事上天差地别的处理方式。
司机师傅指着手机,眼睛还在马路上:“你看,连生理期都记得清楚,拦着不让喝奶茶。”
这些小视频有一段时间周香香也很沉迷,陈见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把自己所有的价值附属到另一半的态度上,这是很愚蠢的做法。
视频里,女生因为对象点了杯温度不适宜的奶茶而神情落寞,对照组却有溢出屏幕的细致关心。
陈见看了眼就挪开了,她一摸自己的下巴。
如果要等别人来关心自己的身体,得不到就放任破坏,还得“不经意”把痛苦播报给全世界。
那确实也只配得到不怎么样的对象,和终日在“细节”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衍生出来抑郁烦躁。
司机抽空热切转头看了陈见一眼:“这样的对象才行嘛!”
陈见看着车窗外,随口道:“是,真让人羡慕。”
司机“诶”了一声,他降了点车速,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