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毫日光都钻不进这处位于地下的牢狱,身处其中的人时常会忘记时间是否还在流动。
有飞蛾顺着阴湿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落在审讯木架子上正绑着的人身上。
那木架上是一个身着薄裙纱衣的女子,这薄裙本是夏日避暑的不二之选,在这阴冷的地牢中却成了另一种折磨。
衣裙原本的颜色和上面精细的纹样几不可见,只能看见鞭子抽打后破碎的布料,混合着烙铁模糊的皮肉以及大片晕开的血迹。
一名狱卒举着蜡烛行至她身前,将地上散落的华贵珠花碾压变形,踩入泛红的湿土里。
地牢中反复回荡着一句“侧妃,您还是不肯说吗?”
早已陷入混沌之中的楚扶光低垂着脑袋,对于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过往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在脑海中。
她先看到了许多年不曾回去的边境,以及很久不曾梦见的母亲。
自母亲亡故,她便从边境被送到了京城。
她生在边境,长在边境,京城与她而言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土地。
楚家是文官世家,他父亲却是个在琴棋书画上没天分的人。
即便在边塞军营里厮杀出一片天地,在家族之中依旧平白矮人一头。
更遑论她的母亲也不是世家出身的小姐,而是走南闯北的商户之女。
因着这样的出身,她第一次知道,想要交上一个朋友竟然是这般难的一件事。
她看着过去的自己在京城之中四处碰壁,看着那个孤独的自己遇见三皇子。
一个她以为,愿意不在乎她出身爱护她珍惜她的人。
少年人的动心可能就是这般简单。
初尝情爱的她天真得以为真心便能换来真心。
从她听信对方的哄骗成为他的妻子。
她便成了不顾一切扑向火光的飞蛾。
为了那片温暖她的火光,无论是温柔体贴还是万贯家财,她都悉数奉上。
但是等待她的却是友人亡故,以及皇家地牢里的一场拷问。
如果不是当时为了缓解三皇子对于资金不足的担忧,谎骗他在边塞还有母亲留给自己的遗产,她可能都不配在这里苟延残喘。
牢房之中突然爆发的混乱打断走马灯的放映,也惊扰牢中的飞蛾一不小心沾上烛火。
狱卒的喝骂声中夹杂着刀刃相碰的声音,有温热的血液零星的溅在楚扶光的脸上。
随着捆住楚扶光的锁链被利刃斩断,整个地牢重新归入平静。
楚扶光强打起精神,挤出一分力气睁开眼去看救她的人究竟是谁。
但她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一角黑袍以及来人消瘦的下颚。
明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但她却还是觉得越来越冷。
那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楚扶光却感觉耳边仿佛被蒙上一层罩子,叫人听不太清那些话语。
楚扶光久违的感觉到阳光撒在身上的感觉,她心想能死在阳光下也不错。
她抖着手碰了碰那人放在她腰腹上的手,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
“我…撑不住了,你快…逃罢。”
她感觉有一颗珠子被放进她左手掌心,那人干燥的手掌拢住她的手指,让她攥紧了那颗珠子。
那只在她身上停留过的飞蛾煽动翅膀奋力挣扎,但是身上沾染的火焰还是吞噬了它整个身体。化做一捧尘埃溶在日光里,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楚扶光在最后许下心愿,若有来生她定要让今日负她之人都付出代价。
随着心愿被许下,她手心里那颗翠绿的珠子也碎成粉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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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区的云台山山顶,暴雨如线交织出一张细密的网,仿佛要将整个云台寺与世隔绝。
在寺内供香客休息的厢房内,一女子正卧于榻上。
她细眉紧蹙,面色潮红但唇色确实一片惨白,被汗浸湿的发丝粘在脸颊边。
整个人脆弱得如同一捧柳絮,一阵风就可能吹散。
一道落雷声响起,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轻颤两下,楚扶光重新睁开眼睛。
床边正在给楚扶光更换湿帕降温的双鬓侍女惊呼一声,忙问到: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楚扶光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有几分恍惚,株叶不是早已在紫珠的陷害下被她赶出王府了吗?
她盯着周身事物分辨一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在皇子府而是在云台寺。
屋内缭绕着她熟悉的茉莉香片的味道,是她出嫁前最喜欢的味道。后来因着三皇子不喜,她已经好久没再用过。
她临死前许下的那个愿望实现了,她真的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只是她还来不及高兴,如同烈火焚身般的感觉,让楚扶光不禁咬紧牙关。
“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从昨日就突然发起了高热,奴婢原本是想寻妙心方丈看诊,但是方丈近日不在寺内。”
“怎么不下山?”
回应楚扶光疑问的是厢房被打开的门,同样梳双鬓一身藕粉窄袖衣的丫鬟走进屋内。她身上衣衫潮湿,发丝也因受雨粘在脸上。
“雨还是太大,下不去山。”
这云台寺以前的住持脾气古怪,为考验香客诚心,在云台山上只修了百余节石阶,却不曾修缮车道。
平日里倒也罢了,雨季一到出行甚是不便。
那后进门的紫珠与株叶说过话才注意到楚扶光醒了,连忙上前查看。
楚扶光盯着来人,攥紧了掩藏在被褥之下的手。
回到出嫁前,除了会见到故人自然也会看到仇人。
紫珠与株叶不同,紫珠并不是自小跟着她,而是在她回到京城后才来她身边服侍。
紫珠对于京中各色人等了解颇多,所以楚扶光一度倚重她更甚于株叶。
只是她没想到前世紫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早早做了她身边三皇子的眼线。在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