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样的虚权之下,他十七岁便连根拔起了天雍教,阻挡了大雍复国,彻底让大雍灭国亡种,又于极冠之年,领军战场立过不世之功,以八万战二十三万大沥铁骑,大胜而归。
上辈子,她父王常言,若危长瀛早生二十年,哪怕只是寻常世家子弟,也可于当时乱世,成为一代开国之帝。
当敌人已至这等层面,世人自愧不如,只会生畏生敬,再无妒恨之心,而将视他为救赎之主。
容歌心底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她恨危长瀛,比世上任何一人都恨,却深知这样的人,她终其一生也无法打败,甚至要如前世般臣服于他。
她垂了眸,强压着自己的恐惧,向他行礼:“陪读容歌见过夫子。”少女的声音,清柔温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危长瀛看了她一眼,少女若凤尾般的长睫,极低压在眼睑,于莹白之面落下一层浅浅阴影,不复骄纵,仅剩一张微施脂粉,干净却生艳的脸,任是无心也惑人。
东篱自来规矩,为她屡屡出格,成邺自来骄傲,却因她低头请罪。
不过及笈年,便生得这样一张脸,不详之至,命格更是异数横生……
他收回视线:“吾本不愿容你在此,既是陛下几番亲来,势必因你破规。这天龙书院,为传道授业之地,非你并肩王府,并肩王府教不好的规矩,吾不吝教你倒也无妨。”
容歌听着这话,心险些提到嗓子眼。一时心神恍惚,好似回到初见他时。
第一次见危长瀛,那时她还是南地容家的千金小姐。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耳畔无风,只觉湿冷。有个乞儿,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缩在她家左角门前。
她呵着白雾,好奇看他。
分不清是孩童还是少年的乞儿,倏地睁开一双眼,黑如渊的眸,覆满阴鸷嗜血。
她对视他一眼,骇得跌到在地,刚买的糖葫芦,自她手中跌落,沾染了混着他血的雪。
他看着她,忽而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走至她前,伸出布满血茧枯瘦无肉的手,捡起她掉落在地的糖葫芦,如啖她血肉般,一口口吃了起来。
她回了神,哭着鼻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站起身跌跌撞撞去夺自己的糖葫芦,带着哭腔喊道。
“你是坏人,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那是阿九偷跑出府买来的,就算掉地上了,那也是阿九的,不是你的!”
她虽小,毕竟锦衣玉食,用上了蛮力,倒也夺回了木签子,可看着被咬得仅剩最后半口的糖葫芦。
再看着被她推倒在地,躺在积雪之上,身下渗着血的乞儿,抱着那签子,哭得瘫软在地,不停拿积雪砸他。
“还没人敢抢阿九东西,我要回府让哥哥打你!”
那孩子几欲昏死过去,却被这不止不休的苦闹,惹得不得安宁,几乎是用了全身气力,才撑着半坐起身,向坐在雪里的红衣女童,恨声道:“闭嘴!”
那样被娇惯长大的女童,何曾一日受过两次委屈,见他虚弱,一手抓一把积雪,迈着小短腿,向他走了过去。
只把手中雪,狠狠糊在他脸上,把他扑倒,坐他身上,张狂笑着。
“坏人流血,阿九不怕,阿九打倒了坏人,让你吃我糖葫芦,大坏蛋!”
可待乞儿昏死过去,红衣女童凝着乞儿面上消融的雪,和眉心那点朱砂,用肉乎乎的小手擦了擦,见擦不掉,竟开始啪嗒啪嗒落泪。
她的小黑,眉心也有这样的红,却死了。
五岁的容歌,尚且不知,猫与人有何区别,薅着管家脖领子,拿着仅剩下半口的糖葫芦,恶狠狠地威胁道。
“这是我的小黑回来了,他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哥哥会打死你,父亲会杀了你,你救不活他,阿九也就死了,拿雪莲,不拿我先拿签子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