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湘微微摇头,“没听过,只说是先帝年间建的。”
“那里建在杏山山腰上,能看到桃源美景的全貌,台中又是金碧辉煌,先帝大笔一挥,赐名‘登仙’。只可惜战事吃紧,登仙台太过耗费财力民力,若是将这些享乐之事用于民生,长陵就不会如此艰难。”
“阿渝又在愁银子呢。”
“怎能不愁呢,延洲本就不算富庶,你看那些老百姓的眼睛。”
孟湘湘没接话,望着远处的杏桃二山,转眼再看街旁百姓。因为是庶民,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接驾,被拦在后方连圣上的模样都看不清,却也得候在一旁苦等。
他们的眼睛里,都是贫穷的沉疴。
圣上亲临,他们会屈下辛苦的膝盖,放低身姿,淹没在浩浩荡荡的人马里;若是有什么不妥,他们也会被割下头颅,岌岌无名,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后人会记得英雄,不会记得这些沉疴。
站久了脚踝有些酸涩,孟湘湘也不敢乱动。看看日头约莫过去一个时辰,周遭的大臣也有些疲累,有人动动脖子动动腰,不敢抱怨什么。
一声马的嘶鸣划破满城疲倦。
众官员以为是圣上亲临,纷纷跪倒一片,领头的延洲令看清马上来人,才仓皇起身,“拜见二王爷。”
怡王并不下马,目光掠过每个人的脊背,“各位大人请起,圣上一路劳顿,先去行宫修整,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延洲令心里一沉,仍是堆笑道:“哪敢哪敢,臣等自当在此恭迎圣驾。”
于是诸臣又站了接近一个时辰。
日光越发耀眼,正当孟湘湘已经站不稳时,一阵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响起,仿佛要将整个延北踏碎。远处大批人马,卷起一阵尘土,整齐划一朝城门逼近。
领头的是三十名手持龙旗的引驾仪仗,而后是大批鼓乐小车,声音阵天,把耳膜都震得要破裂。金甲卫列阵,将城门为旗,横斧之时庶民皆垂首,不敢直视。
各花浊官员居前,六引过后,才能看到圣驾全貌。
车顶与车驾均是黄金,车身雕着一只怒目圆睁的飞龙,六马引车,侍从手握不同色泽旗帜,护卫乐仗百余人,更有一直候在延北的王军随行在侧。
仪仗撼人,庶民生惧。
车驾停稳,风微微卷起车帘,看不见庆和帝的身影。
延洲令仰臂高呼,“臣梁元亨携延洲官员二百七十四人,世袭侯及家眷三十一人,恭迎圣驾——”
苍老却又尖锐的声音拉得很长很长,延洲令大拜下去,群臣皆跪地而拜,庶民更是额头紧贴土地,不敢抬首。
“皇恩浩荡,延洲百姓安居乐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拜圣驾,百姓谢恩的声音如山呼海啸,孟湘湘低垂着头,夹在在人群中,不敢直面天颜。
只听一声悠长的“起——”,群臣才颤颤巍巍站立。
孟湘湘只能看自己的鞋面,耳边传来庆和帝年轻的声音,“时逢中秋,朕听闻延洲百姓康乐,又挂念皇兄幼子,特来秋巡,也算看一看长陵的大好河山,众爱卿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话虽这么说,这样史无前例的盛大接驾劳民伤财,倘若出了一点纰漏,怪罪下来是要人性命的。
孟湘湘微微抬眼,头仍是垂着,看到王军仪仗中一身校尉官服的郑子潇。他站得直,一手扶在佩刀上,恰好也朝孟湘湘看过来。眼神两相碰撞,孟湘湘却因为看到他感到一丝安心。
他在众臣之中,不染世俗;而她在姹紫嫣红处,明艳照人。
按照长陵风俗,接驾后是圣上净手,施水露恩情播撒在延北的泥土里,仪式过后,才能前往登仙台,准备祭天。
庆和帝沾了呈上的露水,指尖水渍刚甩出去,泱泱人群里突然挤进个布衣学生。
彼时众人均躬腰,那布衣学生格外扎眼。
庆和帝顿住,那学生放肆地迎着庆和帝视线,高举起一抹白绫,上面赫然是那首提了会丧命的爱国诗。
他周遭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郑子潇连忙轻念,“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