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浮灯漫天,纸醉金迷,人们纷纷将残酒倒入河流,奏响长陵最后的哀歌。
郑子潇脱下披风,将孟湘湘整个人裹好,同她道:“已经打点好,西城门会给我们留一道,会放我们出去的。”
他说的时候有些龃龉,透着丝尴尬。
孟湘湘用力点头,任他牵起自己的手。手掌余温将寒夜的冷一点一点融化,她才发现能牵着身边的人是这样安心,就算前路未知,颠沛流离,她也无所畏惧。
穿过侯府弯曲的长廊,在角门出去后,有马匹拴在门边。郑子潇将孟湘湘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轻抚马的鬃毛。
孟湘湘深吸一口气,回首望去,威严侯府落入眼底。从侯府屋檐朝上看去,是延北寒夜的点点星光。
她心里对着延北轻声道:再见了。
马在原地踏步几下,飞驰出去。孟湘湘被郑子潇圈在怀中,悄悄听他怦然作响的心跳,反复确认他是真的还活着,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一切不真实的都像是一场梦。
延北街景悉数蹿过,孟湘湘不敢再看,怕把自己从梦中戳醒。
然马至城门,停了下来。
关谷冬带着府里家丁堵在城门口,身旁还跟着孟渝和阿沉。因是子夜,满城静谧无声,乌泱泱一大帮人堵在那,硬是斥停了马。
郑子潇轻扯缰绳,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与延成侯府中的人僵持住。
一边是小姑娘的家人,一边是梦寐以求的自由,他才发现自己没得选,只能被动听孟湘湘一个结果。
小姑娘的手覆盖到他手背上,郑子潇微怔,对上她坚毅的眼。
孟湘湘道:“我同他们说。”
她凝望关谷冬,并没有畏惧的意思,“我已拜谢夫人养育之恩,夫人不愿我唤您为母,也请不要在此阻拦。”
孟渝似是要说什么,却被关谷冬一把拦至身后。
关谷冬朝前迈出一步,朗声道:“孟湘湘,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私奔!”
“湘湘知道,湘湘心甘情愿,不后悔。”
“你与世子婚期已定,而你身后的他是应该死了的人,你知道和他一同走的后果吗?”
孟湘湘顿了顿,道:“我知道,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境遇,我都愿意自己承担。”
“自己承担?你真可笑。”
私奔的情况似乎总是与不听母亲的话挂钩,通常是有情人奔逃后,流离失所,贫困潦倒,总归过得不幸福。历史上富家女与穷小子私奔后,反被穷小子始乱终弃,这样的情节也是屡见不鲜。但孟湘湘并不认为她的私奔是错误的。
关谷冬从来不知道郑子潇是怎样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被逼到这个境遇。
倘若圣上耳目清明,又何须舍弃那么多,求一个自由。
孟湘湘深吸一口气,道:“夫人,这三年我放下自己的所有,甚至不顾惜颜面献舞,我自认为我为侯府付出许多。如今我被逼到绝路,一是不愿意成为加害世子的人,二是不愿意让自己的余生变得麻木,我想试一试,还请您放我们一马。”
关谷冬怒斥道:“荒唐!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她吼话间,阿沉猝不及防哭起来,膝盖一软跪在孟湘湘面前。
“阿沉,你这是……”
阿沉哀哭道:“小姐,奴婢求求您,求求您,别走,您走了阿沉怎么办?”
孟湘湘有些后怕,身子下意识往后仰,撞上郑子潇的胸膛。
私奔之事密不透风,夫人根本不可能知晓,除非有人告密。想来对孟湘湘这些事了解最清楚的人,就是阿沉。
孟湘湘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郑子潇忙扶住她的肩膀。她呼吸都变得急促,仔细看眼前朝夕相处的婢女,即便是婢女,也是亲如姐妹、曾同床共枕的婢女。
她曾以为,阿沉总会谅解她,总会为她的幸福考虑。就算二人观念有所出入,但最后她一定是挂念着自己的。
孟湘湘干涩道:“阿沉,是你告密的吗?”
阿沉并没有回话,含泪咬唇跪伏在地上,不敢再看孟湘湘。
孟湘湘质问道:“你不是说就算我一无所有,你也会陪我吗?你就是这么陪我的?”
阿沉摇摇头,泣不成声。
孟湘湘冷笑一声,寒风似刀掀起她身上的披风。
“我一定要走的,你们无论拦我多少次,我都要走的。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对侯府问心无愧。”
听她所言,关谷冬淡然垂眼,扬扬手,家丁立即扬起棍棒,将前路堵了个严实。
双方就此僵持下来。
郑子潇在孟湘湘耳边道:“他们是侯府的人,我不愿动手的。”
孟湘湘抿唇,“我明白,你只管往前,全当恐吓他们,若是他们不躲,再做打算。”
郑子潇便用力扯缰绳,往前冲撞去。
家丁见状立即方寸大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不前之际听到关谷冬一声怒喝。
“死守,有敢放他们过去的人,立刻赶出侯府。”
威逼在前,家丁不敢退却,只好硬着头皮竖起棍棒,挡住来人。郑子潇被迫横马,重新僵持在门前,摸出双刃不让家丁接近。他脸上浮起一抹难堪的红,握着双刃的手都有些发颤。
眼下的境况是最让人觉得尴尬的,他素来磊落,私奔本就是世子劝了许久。带孟湘湘远走高飞,他又要给自己内心上枷锁,对自己反复拷打叩问,觉得不能给她一个体面的生活。
他为自己不耻,眼下的情况让他对自己更加不耻。
孟渝掀开衣摆,跪在夫人脚边,伸手捉住夫人的裙角道:“母亲,您放长姐走吧。”
关谷冬斜睨孟渝一眼,“你长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
“孟渝不是不懂事,是长姐这些年的苦,孟渝看得一清二楚。”
少年的声音殷殷切切,回荡在街头。
“母亲说献舞,长姐没有丝毫异议,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万不敢松懈一次,世家小姐哪有抛头露面跳舞的,但长姐为了侯府不在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