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延北城后一路向西,临近延洲地界,有个关隘。
郑子潇微微侧头,和孟湘湘短暂眼神交流了下,先翻身下马,又将她扶下来。
孟湘湘取下头上的乌纱高帽挂在马鞍边上,是几日奔波里郑子潇给她戴的。她歪头朝远处望去,关隘守卫营的灯火幽幽,在黑夜中闪烁。
郑子潇低声道:“我去递交通关文书,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文书是姚仇提前给他备好的,烫金册子上还印着驰勇将军的宝印。
孟湘湘一把拉住他,“我们一起去。”
郑子潇安抚她道:“不行,虽然有文书,但总觉得里面不对劲。如果真的有危险,你就说你迷路了,记得了吗?”
孟湘湘仔细想想,自己不通武艺,出了危险的确只是累赘。只是她怕真的出事,对方又把自己推得远远的,然后一个人决然赴死。
既然相爱,两个人一个丢不能丢下,才算完整。
她一时咬着下唇,攥住郑子潇的手腕,就是不敢松手。
两个人站在夜风中僵持住,郑子潇只得道:“里面不会有事,我只是去探路,你一个女子去了说不定会引起更多注意,况且,总要有人照看马匹吧。”
之后他又将嘲春塞到孟湘湘手里,“防身用。”
不用他说,孟湘湘已经会意,指指喉咙和腰腹,“这里对吧?”
郑子潇脸上的笑意愈浓。
孟湘湘仰头望着他说:“倘若出了事,我们一起扛,你不要把我撇得远远的。”
“好,我答应你。”
说完,郑子潇拍拍孟湘湘肩膀,嘀秋在手里随性转个剑花,转身离去。
夜里凉透了,孟湘湘蹲坐在马跟前,盯着远处的天空,竟能看到周围乡镇的浮灯。她开始一盏一盏数下去,浮灯化作暖流汇入心底。每一盏都是万家团圆灯火,明一灯,便是一户平安人家。
有了这些美好的祈愿,她觉得未来的日子也会像浮灯,缓缓汇入圆满的灯河,成为万家团圆中的一抹。
数到第一百一十盏时,孟湘湘觉得自己眼睛花了,扭头看向侍卫营,越发紧张起来。
她轻抚马背,轻声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说实话,她并不相信郑子潇的话,郑子潇为人真诚,但若说和她一起赴死,一起沉沦,这样的事他万万做不出来的。丢下她独活,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如果真的难逃分离的宿命,她宁愿和他一起死。
孟湘湘心里惴惴不安,扯扯身上凉透的小衣,悄悄朝关隘口走去。
整个营房一片安静,连风灯燃烧声都变得格外刺耳。
孟湘湘抬手撩开深处营房的帘子,黑灯瞎火下什么也看不清,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刚抬腿继续往前,忽然觉得撞到什么软绵绵的,吓得她一抖,连忙跳开,背后又贴上片潮湿。
借夜光回身一看,竟然是两具死尸。
孟湘湘倒吸一口凉气,尖叫卡在喉咙间没敢发,捂着嘴提起门口的风灯仔细看去,屋里横七竖八都是尸体,均穿着卫兵的衣服,死状惨不忍睹。
风灯的光映在地面鲜血上,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孟湘湘拔腿就往里跑,这根本就不是害怕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郑子潇。
她不敢看周围狰狞惨烈的尸体,闷头一路跑出营房,却看到更可怖的一幕。简直是人间炼狱,一院子的尸体,鲜血飞溅到处都是,均是死相痛苦至极,血气直冲鼻腔。孟湘湘一个受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
她忽然听到脚步声,连忙躲进侧边的屋子,进去后才发现是伙房。
外面的夜光微弱,她掐灭风灯后,顺着门缝朝外看。
十几个兵卒举着火把徐徐走进院子,恰在此时,躺在地上的一个卫兵似是还有余力,抬头挣扎了下,那些兵卒立马冲上前去,用刀将他扎成个筛子。
孟湘湘闭上眼,不敢再看,嘲春藏在小衣袖子里发着凉,勉强维持她的理智。她不断摩挲着嘲春,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刚才听到有声音的。”一个兵卒道。
“找出来,不能留活口。这里的余孽必须清理干净,不然传信出去就麻烦了。”
那些兵卒开始四散查探,孟湘湘忙环顾四周,身后都是乱七八糟的橱柜,还有口灶台。这些地方都不好躲,她拿捏再三,屈身到桌子底下,刚想钻进去,就看到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孟湘湘被吓一跳,跌坐到地上,才发现对方是个小姑娘,看起来比阿沉要小一些。她哆嗦着,已经怕到失去神智,颤颤巍巍做个手势示意孟湘湘别出声。
孟湘湘便点点头,钻进去躲在她身边。
还没等孟湘湘缓过气,门被一脚踹开,旁边小姑娘的脸已经彻底煞白。
孟湘湘连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叫出声。
谁知这不争气的姑娘竟然哼哧哼哧哭起来,眼泪黏糊糊流了孟湘湘一手掌心,孟湘湘后背也被自己的冷汗浸透。孟湘湘心急如焚,朝她拼命摇头,眼前已经多了一双鞋。
脑子一声轰鸣后,陷入片空白。那兵卒缓缓蹲下身,朝桌探头看去,脸上的神情好似发现猎物的豺狼。
刹那间,孟湘湘艰难吞咽下,猛得握紧嘲春扑向前去,兵卒也没想到她看似弱不经风,受惊吓后有这么大的魄力,冷不防一下子被撞倒在地,孟湘湘便握紧嘲春狠狠扎向他喉咙。
滚烫的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染红了素色小衣。
孟湘湘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吓一跳,嘲春被丢到一边,跌坐在地上不住朝后扯,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没杀过人,甚至还做过医女救人,这是她第一次用利器割破一个人的喉咙。
不知道郑子潇经年累月的罪恶感是如何化解,但此时此刻,孟湘湘已经被杀人的厌恶感填满,身子不住往后撤着,一个劲的泛冷。
但外面仍有响动,她猛得回过神,踉跄着抓起嘲春,另一只手抓着桌底下的小姑娘,低下头朝外跑去。
躲在这四方伙房只是坐以待毙,她必须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有存活的机会。
孟湘湘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