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四年末,延西失守,王军兵退至赫南关,鏖战数月,勉强退敌。彼时朝堂上下乱作一团,争执不休之际,怡王请命,于年初正月前往赫南关和谈。
赫南关前有个乡,背靠重山,静谧又与世隔绝。
虽是料峭正月,乡里书院仍是书声朗朗。
书院门口蹲了个年轻男子,刚猫着腰溜出书院,就被一旁摆摊的婆婆捉住。
婆婆一把揪住男子的耳朵,斥责道:“你怎么又逃学,被你娘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男子吃痛,弓着腰哀嚎,“哎呦哎呦,我知道错了,您先松手。”
婆婆这才松开手,看男子一身不正经的模样,不禁长叹口气,“不是老婆子多管闲事,像咱们这样的人,以往是没书读的,多亏小延成侯爷恩情,这才给了你一个读书的机会。你若是好生学着,往后入了仕途,你娘也能跟你享几分清福。”
“知道知道,今日王军收阵,我就是想去赫南关门前看看姚将军的风姿。”
婆婆道:“外面兵荒马乱的,最近还有流寇,你少往外蹿。”
男子不以为然,“王军在前,哪有流寇敢出没。”
他伸了个懒腰,回眼看了看书院牌匾,这才神采飞扬地离去。方在街上走不到两步,突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立刻一脑门子官司,往堆满纸伞的角落藏。
他用伞把身形遮蔽仔细,自以为藏过去,眼前的伞却被一双细长的手拉开。
孟湘湘站在他面前,没好气地瞪着他,“游向明,你又逃学。”
她一边拨开一层层的伞,一边朝游向明伸出手,游向明便借她的力,站起身来。
“长小姐,我不是故意要逃,今日王军收阵,我想去看。”
孟湘湘朝城门前望了望,“是了,听闻怡王赶至赫南关和谈,不知会谈出个什么结果。”
游向明嬉皮笑脸道:“长小姐人美心善,放过我,让我去看看吧。”
“你想都别想,昨日小侯爷同我说,整个书院就你功课不像话。”
“我不是读书的材料嘛。”
孟湘湘抿起嘴,她想起来世子也是这般不好学,游向明虽与她同岁,纨绔模样倒是和世子如出一辙。一晃三年过去,她偶有听闻世子的消息,只知道他在如狼似虎的战场下艰难生存,具体模样丝毫不知晓。
孟湘湘猜测,他该是和孟渝一般高,又比孟渝胖些了。
游向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长小姐,在想什么?”
孟湘湘才回过神,“想怎么治好你逃学的毛病。这次我是随小侯爷巡访乡里,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你也别指望我一直盯着你。学业说到底是给你自己学的,你少偷懒。”
游向明作揖道:“是是是,都听小姐您的。”
“那还不快回去念书?”
“可是王军……”
游向明把后半句话吞下去,延成侯家长小姐端庄贤淑美名远扬,是世家小姐的典范,但把她惹毛了她是真的会发脾气。他见孟湘湘又在瞪自己,只好老老实实往书院回走。
书院门口的婆婆见到游向明又回来,啧嘴道:“一看就是被长小姐训回来了吧?”
“是,还没出几步就撞上她了。”
婆婆伸头往街上看,终于在人影交杂中找到孟湘湘的身影。
孟湘湘梳着单股长辫,一身翠蓝小衣长裙的身影,明媚之下,在吵闹的人流之中,又有些说不上的萧索。
婆婆也不禁感叹,“你要知道小姐的恩,这些年乡里的学堂,都是她和小侯爷一手建起来的。”
游向明道:“是啊,长小姐心最善,若是温柔点就更好了。”
“他们姐弟三个,侯府遭遇这种变故,硬是撑下来,也不容易。”
婆婆摇摇头,低头找了个漂亮簪子,等孟湘湘路过的时候递给她,“长小姐来乡上啦,这簪子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孟湘湘也不多推让,道谢收下。
再往前走是乡长的府邸,孟渝正在府中拜会。
孟湘湘裹了裹大氅,问阿沉,“小侯爷说什么时候回城了吗?”
阿沉如是答道:“明日还要看田,那乡长说话忒啰嗦,和他打交道麻烦死了,最起码也得待上七八日。”
“那你去找人回延北给夫人传信,不然她又要气恼。”
“小姐这几日有什么打算吗?”
孟湘湘停在乡长府邸门口,“明日先去城南看看书院兴办的情况吧,最近送到延北的账目流水不对劲,我去仔细核对一番。”
阿沉笑道:“小姐越来越厉害了,您看走在这小乡里,人人都认得您呢,昨天我听几个人在街头聊天,他们都说您兴办学堂,庇护穷人,喊您为‘延北的女儿’。”
孟湘湘勾勾唇角,“我也没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这名号太大,我不敢当。”
正说着,孟渝负手从乡长府邸门前走出,见到孟湘湘先躬身行礼,“问长姐安好。”
三年过去,孟渝发身量早,已经与孟湘湘一般高,骨相看上去有些孟宏汝的模样。
孟湘湘扶他起来,顺着街道继续走下去,“那乡长还是油嘴滑舌的?”
“是,不过主要原因在于怡王爷即将来访,他怕。”
孟湘湘道:“做了亏心事才会怕成这样,阿渝,你作为延成侯,一定要庇护延洲,不能让他鱼肉乡里了。”
“阿渝明白,长姐放心便是。”
再往前是小乡的另一头,隐约有些骚乱。
孟湘湘捏捏孟渝的肩头,“我给你打了个新的护腕,习武的时候带上,不怕伤到。”
孟渝听完笑起来,模样斯斯文文的,十分讨喜,“长姐上次打的我还没舍得用呢。”
孟湘湘便说:“家里虽难,到底也是侯府,一个护腕不缺的,你情管用,坏了我再给你做。那边怎么回事,青天白日这么闹?”
孟渝道:“莫不是王军收阵,经过此处?”
“赫南关虽近,也不至于闹到乡子上。”
孟渝听闻,将孟湘湘安置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