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道回府,路过姹紫嫣红楼,孟湘湘想起世子爱吃的元宝酿,又专程进去吃一顿。
对于世子,她一直当作哄小孩子,久而久之真把他看成了弟弟,比天天闷头读书练武的孟渝还要亲密。
元宝酿,其实就是现代的温泉蛋包饭,金黄鲜嫩,孟湘湘点了两份,她和阿沉一人一份,倚靠着窗子吃。
大街上人潮如织,举袂成幕,嘈杂之中传来说书人有磁性的声音,抑扬顿挫。
“上回说道,姚小将军用脚那么一踢,银枪在空中翻飞,红缨似牡丹,白刃若流星,于万人之中取叛军首级。长陵军心大振,重拾旗鼓,一路铁马金戈踏平了那些贼人的帐子。”
孟湘湘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阿沉放下勺子,瞪圆了眼问,“小姐,你在笑什么呀?”
“还踢枪呢,真打起仗来,别说战场,就连侯府动乱也容不下这位姚小将军玩这些。”
最近这位姚小将军去平叛,声名鹊起,她没少听他的传奇故事,大街小巷的说书人变着花样传颂,已经成为长陵新一代战神。
比起战神,孟湘湘倒是觉得,他更像是长陵国第一大网红,一身武艺不去延西打仗,浪得虚名。
“话不能这么说,小姐,郑公子还喜欢挽剑花呢。”
孟湘湘不禁想起郑子潇的模样,他的确有个小习惯,收剑一定要挽个剑花,漂亮又灵动,倒是和本人的性格不太相符,有点反差的可爱。
这也算是他谦卑到不真实的性格之中,一丝微妙爱耍帅的少年气。
孟湘湘无奈地笑着,摇头起身,“你吃完咱们就回府。”
恰好孟宏汝正在延成侯府大门口嚷嚷,指挥着小厮擦牌匾,隔着条巷子都能听到他严肃拘谨的声音。
孟湘湘团起手,行过礼打算绕过他进府,却被他叫住。
孟宏汝逮住她的衣袖,“夫人同你说了没有?”
孟湘湘眨眨眼,“说什么?”
“我们要启程去花浊。”
“去……花浊?”
“花浊传旨,要为父整顿好府里事务后去面圣,顺便你的表姐要成婚了,参加她的婚宴。你还记得吧,佟家那位姐姐,夫人的表亲。”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良久她才明白,可以见到郑子潇了。
孟湘湘顿时双目放光,分外愉快,“什么时候,我还没打包行李呢。”
“四月下旬。也不急于一时,你和满满都去,孟渝在家读书。”
“谢谢爹。”
孟湘湘心里高兴,嘴上也跟着甜,冲他又行一个礼蹦跳着就要进屋,紧接着又被他一把拉回来。
孟宏汝讪讪道:“你急什么?”
“我急着回去做功课啊,夫子罚抄的书还没抄完呢。”孟湘湘颇为疑惑地望向他。
孟宏汝左右看了一圈,将她拉到门口石狮子背后,小声对她道:“花浊来信了。”
“什么信?”
“穆王上奏火器营一事,被圣上否了,圣上震怒。”
“所以呢?”
“穆王一家子可能不好过。”
孟湘湘眉头微皱,“你想背信弃义?”
“你爹爹是那种人吗?”孟宏汝气得一甩衣袖,道:“听说他们家郑小公子走哪里都喜欢带个白扇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赠予的。”
“是我送的啊。”
孟宏汝恨铁不成钢,伸手戳了她的头一把,“夫人知道了,你又免不了挨骂。”
孟湘湘回握过去孟宏汝的胳膊,使出她积累多年的撒娇技艺道:“那她知道了吗?”
孟宏汝白了她一眼,“为父给你遮掩过去了。但是,湘湘啊,你要想明白,女子没有选错的机会,延北的李公子,于公子,还有黎家那个小公子,都是好夫君的人选,咱们门第高,你又漂亮,穆王为人周正不错,但官场风云变幻,他家处在风口浪尖上,你何必趟他家的浑水。”
本想嬉皮笑脸糊弄过去,但孟宏汝言语恳切,处处都是父亲的关怀。他似乎真的变了,开始试着关心孟湘湘的点点滴滴,有做长辈的倨傲,也有来自多年不称职父亲的内疚。
孟湘湘微怔,不再同他胡言乱语,认真正色道:“爹,你认为挑选夫君什么最重要。”
孟宏汝忙道:“你这是能随便说的吗?丢不丢脸。”
“这不是咱们俩的悄悄话吗?”
属于父女的悄悄话,每一个拥有小棉袄的父亲听到了,都会觉得美好,铁石心肠的孟宏汝也不例外。
他脸上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还努力维持着大家长的颜面,磕磕巴巴道:“自然是人品最重要。”
“女儿认为,人品上,郑公子万里挑一的好。”
“他……”
一些花浊的怪谈,鹧鸪山上的血雨腥风,卡在孟宏汝的嘴边,他看着女儿闪闪发光的双眼,突然不忍说出口。
陈年旧事能怪一个男孩吗,怪不得的。
青春年少能怪一个姑娘吗,也怪不得。
孟宏汝捏捏眉心,朝她摆摆手,“罢了罢了,但此事为父不同意,你也不许再胡作为非。女儿家矜持一些。”
他听着孟湘湘敷衍答应着,心里百味杂陈,语气跟着沉重下来,“湘湘啊,夫人虽然待你严格,但有些事情她说的不假。你也不小了,婚嫁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许哭闹。”
“你不乱许我就不哭闹,不然我去你饮晴堂哭,脸哭淹了就拿你书擦眼泪。”
“我没跟你玩笑,湘湘,为父不会拿你的婚姻做筹码,但你不能自作主张,也不能胡闹,明白吗?”
他语气认真,孟湘湘心里咚的一声。
古人婚事自己做不了主,孟湘湘也不例外,她或许还是许多古人之中幸运的,有一位通情达理的父亲。
她抬眼,看到关谷冬正团着手徐徐走来,顶着厚厚的发髻,一丝不苟。
好吧,还有一位并不通情达理的母亲。
孟湘湘怕她发疯,脚底抹油一溜烟没影了,大门口只剩下关系疏离的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