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晦暗夜色,孟湘湘长发散乱,朦胧间能看到她眼角微微泛红,泪光闪烁下,皆是不愿流露脆弱的倔强。
蓦然抬首间,吓到了郑子潇。
惊愕之下,看着姑娘衣衫单薄、我见犹怜的模样,他有些手足无措。
经年自省,那颗藏匿着的心思在寂静的夜晚,蠢蠢欲动,保护欲油然而生。
“疼吗?”
他轻声问。
孟湘湘微微摇头,忙伸手把泪水擦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郑子潇道:“我刚忙完,不知道你要来,没冻着吧?”
他说完,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将她迎进屋。夜深露重,孤男寡女,又怕给她惹麻烦。
犹豫之下只好维持着现在的动作,仔细整理好裹在她脚上的衫子,把手谨慎地收回。
这时候孟湘湘才发现,他蹲在她面前,身子放得比她还要低,双眉舒展,虔诚而又认真。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带有一丝一毫的贪念,纯粹清澈。
喜欢一个人会将她高高举起,再将自己轻轻放下。
少年在月光下的肩背单薄,孟湘湘伸出手,捏着他的手腕骨,他整个人就被带着,坐在她身边。
她不要他过分放低自己,而是与她并肩,在一条线上。
手指仍搭在他的小臂上,孟湘湘朝他微微靠了靠,吸取一部分安宁。
“小姐。”
“别。”
孟湘湘制止了他,“我不是小姐,你也不要这么叫我。”
身旁的少年有些紧张,良久才磕磕绊绊道:“湘湘。”
“我在。”
看他腼腆,孟湘湘也笑了,笑过后心里一阵酸涩,连心悦之人唤她的名字都是假的。
她沉痛地闭上眼,循着郑子潇身上让人清醒的气息,头微微靠在他的肩窝上,手仍捏着,顺指缝走下去,找准了位置十指相扣。
他的肩膀很宽,骨骼硬薄,伴随着胸膛微微起伏,心跳声清晰入耳,全是少年感的青涩。
这样清瘦的身子,却能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孟湘湘抓着他,像是混乱潮水里的救命稻草,牢牢锁住就不愿意放开。
她能感受到身旁人的局促,轻轻道:“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有过,不算名字。”
“是什么?”
月光下,郑子潇的神色微微黯淡。
他喉结滚动,缓缓开口道:“小时候,会有人喊我‘小棋王’。”
孟湘湘抿起嘴笑道:“难怪下棋下不过你。”
她不知道棋王并非是棋盘上的对弈,而是鹧鸪山谷中的血肉搏杀,是要用无数性命累积起来的。
也所幸她一无所知。
不知不觉,郑子潇身形也松懈下来,头微微扭过,下巴蹭过孟湘湘幼齿感的额角,眼睛却仍然不敢朝下瞧她。
“郑子潇,名字对人的意义是什么?”
“有了名字就会有人唤你,这就足够了。”
“是啊。”
孟湘湘若有所思,“我有一个别的名字,使用那个名字的时候,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那个名字没人唤了,就好像那个我也消散了。”
说话间,她声音带上了哭腔,湿湿黏黏,还有数不清的思念。
“可如果那个我消散了,我还是我吗?”
孟湘湘问着,眼泪始终不愿意再落下第二颗,唯有身子微微颤抖。
被她牵着的大手不再无力垂着,反而是紧紧回握她,温暖又有力量。
郑子潇声音温热,道:“你总会是你,不论身处何地,都是你。”
“能再喊我一次吗?”
“湘湘。”
他顺从的出奇,任由孟湘湘往他身上贴着。
越紧密,郑子潇心里越是悸动,娇小身躯下,她动作不像是小女儿撒娇,更像是走在冰天雪地的人取暖。
“你冷吗?”
他半垂下眼,呼吸不自觉停滞,透过孟湘湘乌黑的发丝,观察着她眼底的脆弱。
身旁的女孩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别怕。”
话到嘴边又犹豫了,郑子潇拿捏许久,最后终于开口道:“我一直在。”
“我知道。”
月色映照下,衣衫冷得发蓝,鼻尖萦绕着的气息让孟湘湘逐渐放松,最后的慌乱也消散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郑子潇感觉到她呼吸均匀,才敢转头看她。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用胳膊撑着她的头,将她打横抱起,隔着薄衣动作分外恭敬,不敢有丝毫逾矩。
再次走出院门,踏碎遍地月光,怀中抱着熟睡的姑娘,郑子潇一路走到她住的院子,小心将她放回床上。
临走前,他又回望一眼,看她睡容安稳,才肯离去。
他深切自检,孟湘湘的身上太多诱惑,让他徒然生出妄想,于自己来说,这些妄想不应该加诸在这样明媚之人身上。
太过干净,就容不得一丝脏污。
太过美好,偏偏又让人心生向往。
鸡鸣三声,郑子潇一如既往起床练剑,路过昨晚他们依偎过的石阶,还会产生温存之感。
温存之后又要提醒自己,不能越过那条界限。
剑光在空中划成个弧线,伴随着暧昧的梦一起碎裂了。
赵魏案子的细枝末节十分复杂,郑子潇忙了几天,才算理清。
诸多官员掺杂其中,若要一一清理,朝堂免不了血雨腥风。其中最棘手的是兰台,几次穆王派人前去,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可越是一干二净,越显得刻意。
郑子潇隐隐觉得,和多出来那一个战俘有关。
他垂眼扫视了密信,迅速看完后放在蜡烛上焚毁。
火光跳跃,伴随着焦糊味,穆王推门而入。
郑子潇忙起身作揖,“王爷。”
“怎么样,兰台还是查不出结果?”
“算是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