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郑子潇毅然决然走出厢房,循着圆净的方向去了。
只是那老妖怪行踪诡谲,整个春胜园都没有他的踪影。
郑子潇找一圈没找到,心里忽然有些释然。
还好没找到。
不知道那个时代是怎样美好的时代,百花齐放间能开出孟湘湘这般动人的海棠花。
他不想让她在这里被拘束,想让她回家,可到最后仍是不舍。
春胜园走遍,未能寻见圆净的身影,郑子潇对孟湘湘道:“他怕是畏罪逃走了,终归是千蓝阁的打理人,回去就能把他揪出来。”
孟湘湘只管点头,心中百味杂陈,还有一丝温暖。
然事情没有二人想得那么顺利。
围猎结束后,回到花浊,圆净终日躲去了怡王府,死活不肯迈出门半步。
几次郑子潇想施展他曾经熟门熟路的看家本领,将他揪出来,却意外发现怡王府守卫森严,竟像是皇宫。
他去而不能,孟湘湘只好宽慰,“既来之,则安之,我来都半年多了,再想办法就是。”
郑子潇却察觉出不寻常的地方。
怡王一介散王,素来不结党不问政,为何府里守卫如此森严。
时光如流水,转眼就到了月底,佟家婚期将至。本应是一团喜气的佟府,却被佟家二公子佟解愉闹了个人仰马翻。
眼下他一脚踢翻桌案,又大臂挥舞,做工精致的花瓶瓷器一一被摔到地上。
破碎声吓得周围婢女不敢靠前。
佟隐山一甩长袖,大步流星走进屋,看着一地狼藉浑身颤抖,“你要把家拆了吗?”
佟解愉并不多说,站在角落生闷气。
“你妹妹马上出嫁,你做兄长的不帮忙,在这里发什么邪。”
他见佟解愉还是不说,只好问身边的小婢,“二少爷怎么回事?”
小婢观望半天贵人们的脸色,这才敢支支吾吾道:“是因为春胜园围猎,二少爷没去成,今天出去吃酒又被其他家的公子奚落,心里发堵。”
“混账!”
佟隐山怒骂道。
他一骂,激起佟解愉叛逆的心性,张嘴争吵道:“世家子弟都能去春胜园围猎,偏偏我不能去,我们家也是医官世家,比别人差吗?”
“你什么都不明白,就不要胡闹。”
“我怎么不明白,爹,你无非是想依附怡王,顺带巴结姚家,怕……”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佟解愉脸上浮起片红肿。
他被打懵了,有些不敢置信,捂着脸望向父亲。
佟隐山向来疼爱儿子,看着自己的手也是有些后悔,身形止不住摇晃。
他有难言之隐不能说,朝堂威压下,自身难保,儿子却只想着饮酒作乐,醉生梦死,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如今算是体会了个淋漓尽致。
佟隐山悲从中来,“解愉,哪里都能去,唯独凌阳乡,去不得。
他提起衣摆,迈过遍地狼藉走出屋子,窗外阳光刺目,他再回首,看到挂在大堂前那块牌匾,忽觉凄凉可笑。
匾上写得是杏林春暖。
从民间医士到高居庙堂的太医令,满屋金碧辉煌,浸泡在官场浮沉里,华而不实,脆而不坚。
几日后,佟解愉发现父亲神出鬼没,时常忙得焦头烂额,也不敢胡闹。伴随着赵魏一案的推进,穆王查至太医署,查不出个什么,此事才算终了。
王佟结亲当日,满城十里红妆,铺天盖地一片喜悦的朱红,笙歌四起,锣鼓齐鸣。
小厮提着灯笼与红绢花开路,赤红花轿经过之时,郑子潇带人走在街上,走出些寂寞的味道。
有风吹起花轿门帘,伴着唢呐高鸣,露出新嫁娘的一双红绣鞋。
郑子潇在花浊度过了最青葱的少年时期,见过数不清的新娘,今日,他第一次隔着门帘幻想到花轿中人的模样。
那时候的孟湘湘应当是明艳动人,头上珠钗点缀,双眼璀璨如星。
从那以后,她会每天与他昼夜相伴,一睁开眼就能听到她明快爽朗地说:“早上好。”
想到后面,他发现自己又逾矩了,把思绪捋清醒,才迈开步子与接亲的车队擦肩而过。
街上喜庆热闹,领头的小厮将喜糖丢撒到地上,郑子潇孑然一身,带着一队冰冷的人,踩过遍地喜糖,拐角走进兰台。
推开大门后,兰香扑鼻,再关上门,外面的热烈喜悦彻底隔绝。
兰台是凄冷的,伴着一片肃杀。
中庭是个铺着烈火地纹的方台,两边又有池塘点缀,水上立着两个狰狞石兽,顾盼相望。
夹在石兽间,迎面走出一排兰台值守的小吏。
“何人擅闯兰台?”
一众小吏纷纷拔刀,将郑子潇等人围起来。
郑子潇垂下眼,摸出穆王亲令,朗声道:“穆王有令,因赵魏一案,彻查兰台。”
语句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意思,小吏看着那块令牌,犹豫再三,最后挥挥手,示意众人收刀。
小吏拱手作揖道:“姚大人今日不当职,去喝喜酒了,大人可否改日?”
“无妨,姚大人为官清廉,就算不在,也是查得的。”
案件卷宗堆积成山,想要彻查并非一日之工,但郑子潇目标明确,站在屋内,不看那小吏,冷声道:“劳烦,带我去兰台大狱。”
“这……大人若是要查,看卷宗即可,何必去那腌臜地方?”
“带我去就是,其余不必多言。”
小吏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还没挪动脚步,郑子潇已经自己走去了。
先是咸湿味扑鼻,墙皮都因为潮湿而腐化。
跟在他身后的扶明探手,拿灯一照,才勉强照出一片微弱的光。
混沌的黑暗中,光将这些狱中的人勾勒出一个形状。
这里关押的都是涉案的官员,有奸佞小人,也有蒙冤忠臣。
形销骨立,满目仇怨。
重刑会让人面目全非,他们身上再无所谓的贵人风流,锁在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