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见,郑子潇好像清减许多。
孟湘湘想起病榻上昏迷前自己尴尬的遗言,顿时有些脸红,伸手往前一指,结巴道:“就……就前面那个临时搭的医庐。”
他并不追问许多,十分利索地扛着人往前走,肩膀宽阔,虽然后背看起来单薄,却并不瘦弱。
孟湘湘跟在后面,余光悄悄望着他,才想起他是鹧鸪山的刺客,自然不缺力气。
瞧半天也瞧不出对方的神色,孟湘湘只得安静跟着。
一路无话,直至走进热气冲天的医庐。打眼望过去,遍地病人,还有横七竖八散落的竹担,忙碌的僧侣连下脚的空都没有,在中间穿梭忙碌。
没找到张佩,孟湘湘只好问一旁的小和尚,“小师父,张大人去哪了?”
“后面看药呢。”
小和尚早已熟悉孟湘湘,为她指了个方向。
孟湘湘转头看郑子潇一眼,对方恰好也看过来,和她目光撞在一起。
孟湘湘清清嗓子,“走、走吧。”
郑子潇回了个和煦的笑,迈开长腿往前走去,孟湘湘站在原地,突然不明白自己在羞涩什么。
医庐临时搭成,灶台也囫囵,黑烟滚滚往上冒,但几日下去孟湘湘闻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呛。
张佩正拿着蒲扇,信手掀开瓦罐盖子,仔细检查着。
他听到脚步,回头一看,十分熟络道:“你怎么把王府的小公子也叫来,亏得人家不怨你。”
郑子潇眉眼弯弯,笑了一声,“是我正好路过遇上。”
张佩把蒲扇往腰间一插,十分不羁地走到跟前,“又是她?”
“是,非您不治,只能给背回来了。”孟湘湘如是应道。
医者仁心,不分善恶,张佩哼了声,伸手往前面指,“那边有个担子,让她躺那,我一会去看看。”
他看两个人走回去,把人轻轻放下,孟湘湘又去给她找帕巾擦拭,动作干练得像是医女。张佩看愣了,百感交集,吩咐旁边的阿沉看好灶,自己走上前去。
他接过孟湘湘手里的帕巾道:“傍晚了,回家吧。”
孟湘湘还要说什么,他立刻又接道:“现在外头乱,常有流民械斗,你一个世家小姐不安全。”
灾祸之下,城防军也分身乏术。
孟湘湘看看外面的天,确实不早,便应了声,待灶台有人接手后,喊上阿沉往王府走。
月上柳梢,黄昏送晚。
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走,孟湘湘问道:“平日府里施药都是在反方向,今日怎得走这边。”
“扶明身体好了,能帮上手,我来这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你没染过,要小心些。”
说起来,郑子潇出奇的好运,王府施药救助免不了要与病人打交道,他竟安然无恙,一点事也没有。
眼下他只是点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小别几日,拘谨得奇怪,又有一丝暧昧涌动。
远处传来吆喝声,病气滔天的朱雀大街无端热闹起来,拥着挤着,有些人声鼎沸的意思。
孟湘湘皱起眉,“这病传人,可不能这么挤。”
阿沉说道:“小姐忘了,前面是千蓝阁,估计是信徒礼拜呢。”
再往前走,眼前景象令人震慑,也令孟湘湘脚底发寒。
千蓝阁高耸巍峨,华贵之下摆着一尊巨大诡异的朱红神像,面目邪魅,手上结着吉祥印。
人们摩肩接踵,挤在一团,听不清到底在吵嚷什么。
孟湘湘觉得有些恐惧,但还是继续往前走。仍有人源源不断往这里靠,推搡之下,她差点被带飞出去,只能揪住郑子潇的袖口,这才找到喘息之机。
原本宽阔的朱雀大街,竟被人群填满,多是劳苦百姓,鲜少见富贵人。
郑子潇怕失礼,只能抬胳膊护着她。
拥挤之下,孟湘湘隐约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再抬头,少年的耳廓通红可爱。
她还未来得及细品此时的暧昧情愫,人们的呼声便把一切掩盖下去。
圆净从千蓝阁中缓缓走出,轻摇手中的经筒。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他一身经袍,纤尘不染,绕步到朱红神像前,结了个和神像一模一样的吉祥印。
“今生因,来世偿。万般苦难销,病随金玉去。”
像是鬼魅吟唱,他双手的经筒缓缓高举,越摇越响。
圆净闭上眼,高声呼喊,“神明照耀世人,赠尔来生福报。”
他呼完,这些民众宛若中了邪,跪在地上伸出手,朝着圆净伸去。他们苦极了,有人还在咳嗽不止,却仍跪在地上朝身神伸出手,渴望救赎。
耳边回荡着他们的喃喃低语,不住地说:“神明救我,神明救我……”
苦海茫茫,天下同悲,救赎无门,千手望神。
所有人跪下的时候,站着的孟湘湘等人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她嘴角抽了抽。
传销,妥妥的传销。
果然圆净老妖就是邪魔歪道。
阿沉有些害怕,缩在她身边悄声问:“小姐,咱们快些走吧?”
孟湘湘也想走,但这些信徒已经魔怔了,跪在地上只管伸手接受神的福报,根本挤不出去。
郑子潇却神色严肃,道:“花浊百姓贫民与贵族割裂。多数贫民没钱医治,只能从神灵那求得慰藉。”
“求神怎么能有用?”
孟湘湘忍不住吐槽。
郑子潇却想起身旁小姑娘濒死之时,他也曾跪在佛前祈愿。
他顿了顿,说:“人在绝望至极的时候,这是唯一的依靠。”
圆净便是利用贫苦百姓的这一点精神支柱,站在这里装神弄鬼,为法门传道。
一切都源于天灾人祸、民生疾苦,似乎也怨不得这个老妖。
无奈之下,孟湘湘沉闷地叹口气,“我在医庐忙了几天,越帮越觉得自己渺小。”
她的话像是越过民众匍匐的脊背,飘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