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坐,就这样静静俯身相拜。不算私定终身,更像是一个承诺,有了这个承诺,从此以后,身世浮沉,都会紧紧链结在一起。
这是孟湘湘第一次跟人对拜,不像婚仪那样身边有人媒人吆喝,她突然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抬头。
太早了怕失敬,她只能闷头继续趴着,余光悄悄观望郑子潇,看他什么时候抬。
不巧,郑子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正安静等孟湘湘先起身。他耐心好,看上去不紧不慢。
晴空行云间飞过只鸟,叫声显得两个人分外尴尬。
孟湘湘抿抿嘴,小声道:“大概要拜多久啊?”
“惭愧,我没拜过,也不清楚。”对方如是答道。
既然都不清楚,孟湘湘便说:“那再拜拜,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好。”
她又合上眼,心里默数十秒,这才提起裙摆歪歪扭扭站起来。
眼前喜欢的男孩目光澄澈,清俊好看,孟湘湘越看越喜欢,流氓心思四起,又想伸手过去牵他。
她手还停在半空中蓄力,一声尖叫传来,直接打破满院的赏心乐事。紧接着,医庐方向发出一阵躁乱,似乎要将整座王府都掀翻。
郑子潇皱起眉,转头对孟湘湘道:“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出去。”
孟湘湘点点头,“我不乱跑,你小心。”
郑子潇一路穿过亭廊跑向医庐,还未踏入遍地腌臜,迎面就撞上来个浑身是血的僧侣。
他忙扶住来人,那僧侣扒着他的衣袖,血抹他一身,嘴里不停往外涌着鲜血,浑身痉挛之际,话还没溢出口就断气了。
仔细一看,致命伤在后背,伤口锐利生疏,是被利器穿透造成的。
僧侣死不瞑目,郑子潇抬手合上他的双眼,继续往前奔去。
远处医庐门虚掩着,又有妇人撞开门拼命往王府里面跑,门后惨叫源源不断传来,难以猜测到底是何种惨状。
这妇人像是开辟了条生路,许多病人僧侣都往王府里挤,郑子潇只能见缝插针快速朝医庐赶去,人头攒动之际,突然混进个手握长刀之人,飞身一跃而起就要朝奔逃的病人跳去。
惊叫声响起,要将人肝胆喊破。
郑子潇飞身,先是推开病人,抬腿踢在拿刀之人的胸口上。那人被他踢得措手不及,刀也脱手,郑子潇抓起刀刚要横劈,发现他面色苍白,还在隐隐咳嗽。
再看衣着褴褛,面黄肌瘦。
他竟也是贫苦病人。
那人闭上眼像是等死,刀悬在半空中,郑子潇反握刀柄,一掌将他劈晕过去。
医庐之中,已经彻底乱成一团。
不知谁将门给堵死,剩下的人与王府隔绝,被逼至医庐灶台边上,穷途末路。
大批手握长刀的病人将医庐死死围起,双目泛起猩红血丝,嗓子里不断发出怒吼,像是癫狂的野兽,漫无目的地朝前逼近。
张佩握着药杵,胳膊抖得不像是自己的。
他只能对身后的人吆喝,“撞门,快撞!”
几个僧侣瘦弱不堪,平日只会诵经祈福,无论怎么撞都撞不开。
持刀之人恐吓道:“别想跑了,你们谁都跑不掉。”
张佩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皇城根里,天子脚下,你们疯了?”
“我们命早就没了,与其病死街头,不如跟你们同归于尽。”
张佩只是个医官,唯一拿过的刀就是菜刀,现在手里只有跟梆硬的药杵,他举起药杵指着最近的人,将其余畏惧的病人僧侣护在身后。
另一只手伸出,像是面可靠的围栏护住那些病人。
小小医官,萎缩不前之际,萌生出一夫当关的气势。
张佩道:“我是大夫,我能治你们,天子都是我治好的,你们相信我。”
“别信他,人多药少,供那些贵人都来不及,哪有我们的份!”
“对,和他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什么!”张佩喘息着嘶吼道:“你们恨那些富贵人,再看看我身后这些人,他们跟你们一样啊!”
握刀群人又朝他逼近一步。
张佩只能后退,后背撞上排滚烫的药罐,立刻刺痛灼热。
“神明说了,这是贵人病,是贵人害我们。”一人悲戚地说道,神情空洞,绝望吞噬了一切,“我娘死了,我孩子也死了,你们得偿命……”
他说着朝前扑去,情急之下,张佩抄起药罐,滚烫的药汤泼洒到那人脸上,烫得他立马跌坐在地上,捂脸哀嚎起来。
其余人见状纷纷欲向前,张佩连忙抬抬手里的药杵,“有话好好说,不要……不要动手。”
他余光扫过自己的手指,被药罐烫得一片红肿。
被他护在身后的一名小姑娘害怕到极点,抱头蹲在地上哭起来。
顿时医庐内哄闹不止,乱作一乱。
“看到了吧,她,还有他,他们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我有药,我会治病,我能救你们。”
张佩压下恐惧,满面善意地朝那些人伸出手,企图让他们悬崖勒马。
街上不知怎得也骚乱不止,积压已久的怨气冲天而起,天怒人愤下,腐化鎏金之都摇摇欲坠。
不仅是张佩所在的王府医庐,遍布花浊各处的临时医庐都被激愤的贫苦百姓围起来。圆净的碎碎念回荡在耳畔,他们像是满腔愤恨无处可泄,明知死到临头,还想用此办法挣扎。
医庐之内,剑拔弩张。
“我不报官,此事到此为止,你们留在这里,我一定治好你们。”
张佩主动朝他们走近一步,缓缓放下药杵,身体却绷紧到极点。
那些握刀的凶徒本就是病人,听到这话,也开始互相观望犹豫起来。
张佩紧张到窒息,再朝他们迈一步,企图平息他们的怒火。
他继续说:“没事的,你们可以活下来,都没事……”
“他们今早捉走了刘大,为了聂员外那个臭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刀刃雪亮,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