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手掌宽大有力,一手捂住佟知悦的嘴,另只手攥在她手腕上,像是要把她骨头捏碎。
拖拽下那人试图将她带出人群,惊慌之余,熟悉的气息环绕,她挣扎着扭过头,才看清来人到底是谁。
是她那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丈夫。
只是王奇希此刻连敷衍的尊重也没有,眼底全是厌恶。
监斩官音落,刽子手高举长刀,往刃上喷了口酒。
圣上授意,不必砍得太利索,多下几刀泄愤也无妨。因此,佟氏一族齐刷刷跪在台上,生生挨了五刀,人头才落地。
这五刀也尽数落在佟知悦眼里。
此生对父母的最后一声呼唤,终究被王奇希的手硬生生捂下去。
男人力量大,佟知悦被他裹挟着,生拉硬扯给推出人群。她仍是不甘心,一定要看到满眼鲜血落地,家破人亡,才算清醒。
眼里积满泪,佟知悦挣扎着想要扭开王奇希,被他拉至街口,胳膊都拧出片青肿。
到最后,她一口咬上王奇希的手,对方这才像甩开恶狗似的甩开她。
王奇希对她怒目而视。
佟知悦扶着墙,肺腑痉挛的时候,眼泪仍是簌簌往下流。
夫妻二人,中间隔了层朦胧不清的膜。
“谁让你来的。”
王奇希先开口,从牙缝挤出仇恨的字眼。
佟知悦恍如梦寐,“那是我的父亲母亲……”
“那是罪人。”
他说着,大步走上前,再次钳住佟知悦的手腕,对女子娇柔的破碎感毫无怜惜,“你知道你若是当街喊出那声爹,会怎样吗?”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百姓之恨,恨不得将佟氏生吞活剥,容不得人辩解。这片恨意会流泻向王家,最终她变成王氏的污点。
王奇希道:“你家完了,你想拖着王家一起完吗?你知道现在多少人盯着我们,戳我们脊梁骨?”
“王奇希,你就不能对我有分毫怜悯吗?”
“佟隐山罪有应得,有何颜面谈怜悯。”
“那是我的父亲!”
王奇希看着虎口被咬出的血痕,厌恶道:“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马上滚回家。”
“我要祭拜我的父母。”
“他们不配受祭拜。”
佟知悦坚定道:“那我就替他们赎罪。”
“你……”
耐心彻底被耗尽,王奇希怒火中烧,抬起手,刚想打下去,被一股力拉住。
他古怪看着拉他手的小姑娘,半天才想起这是他夫人的表姊妹。刚想发威,又看到跟在孟湘湘背后的锦衣华服的延成侯,顿时收敛下来。
孟湘湘横眉冷目,一把丢开他的手,“她是你的妻子,你要当街打她吗?”
对方气得哆嗦,孟湘湘这才明白为何都道他是地痞流氓。他如今的横狠嘴脸,身上金缕绸衣不过勉强维持人皮,遮盖不住本性恶劣。
“妻子,我倒是挺后悔,为王家招来如此祸害。”王奇希勾起一边嘴角,对佟知悦道:“你喜欢看就慢慢看吧,看看高台之上那一排人头,会不会被人们践踏分食。”
狠话放完,他甩开膀子扬长而去。
佟知悦下意识望向断头台,骨血刺目,她丢了魂般尖叫起来,脚上发软,孟湘湘一把扶住她。
“为什么要留我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孟湘湘不说话,只能紧搂着她。
她身子耸动像是马上要粉碎,字字句句都是恨。
孟湘湘哽咽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父亲有罪,可我没办法,那是我的父亲啊。”
“我都明白。”
“还有王奇希,他……”
长街落血,人群熙攘,孟湘湘抬起头再看天,好像一张巨大的囚网,将人锁死。
一盆盆水泼洒上去,血顺着下坡道被冲刷干净,流灯华彩纷纷披街挂巷,剔除罪孽,人们才记起欢度佳节。
血气弥散后,文人泼墨作诗,佳人投针验巧,金玉碎后重铸,朱雀大街再无惨色。
入夜。
孟湘湘坐在墙头,手里握着根针,丝线怎么也穿不进去。
看着细白线头,她突然感悟到王奇希变心的原因。
并非他与芳菱情意深长,喜新厌旧也不是根本原因。说到底,他不曾心仪佟知悦,碍于佟家不好发作,只能装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到现在原形毕露,不过是佟知悦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两个人婚前未曾见过,何谈情意,又怎么琴瑟和鸣。
又或许,佟知悦对于佟氏,也是联姻的一步棋,只是佟隐山自己都没想到垮在凌阳乡和圆净的手段下。
人人都有自己的谋算,唯独佟知悦自始至终遭人利用,沦为棋子。
到后若是王氏家道中落,说不好她还要背负辱骂。
一声笛音飞来,散入花浊传恨。
孟湘湘侧头看去,郑子潇立在香樟树下,安静地吹笛。
夜里昏暗,王府并未点灯,隐隐看到他笛子上悬挂了个物件,小巧玲珑。孟湘湘眯起眼细看,才看清是她抛过去的小红珠。
手上的线突然就穿进针孔里。
孟湘湘收起针,待他一曲吹完,才翻身跳下墙找他。
只是她爬墙水平比世子差远,跳下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郑子潇连忙扶住她。
“小心。”
他轻柔道,手只是谨慎托着孟湘湘的手臂,不多贪图一分。
孟湘湘点点头,同他席地而坐。
香樟青黄,树影婆娑。
郑子潇不知从哪摸出个纸包递给她。
孟湘湘接过,好奇打开,里面是圆滚金黄的炸果子。
她其实心里因佟知悦的事有些沉闷,还是强颜欢笑问道:“这是什么呀?”
“乞巧果子。”
“谢谢你。”
她说着,拾起一个吃下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