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湘瞪他一眼,“果然想哪家漂亮小姐了。”
“没有。”
“那你说来听听 。”
“不要。”
“你今晚别想睡觉。”孟湘湘说着,抬手又要戳他结实的小臂,不想却被他反手握住。
郑子潇说:“不睡也行。”
他是真的心里躁动睡不着,打打闹闹到最后,孟湘湘困极了,抱着腿自己睡过去。
郑子潇便脱下外衫给她披上,像是团起路边的小猫,拿衣衫包着她将人送回房里,盖好被子才离去。
再回屋,月色皎洁。
孟湘湘本以为乌珍儿的事情是个大难题,已经脑补出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戏,甚至怕她给郑子潇饭菜里下毒。谁知自那夜之后,这孩子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到最后,她竟然说出账本所在,也不强求留在府里。
账本被她藏在代洲通往花浊官道的寺庙,就在一座佛像的莲花宝座下面。扶明连忙带人快马加鞭去取,一骑绝尘出了城。
孟湘湘细品良久,越发觉得她早慧到恐怖。被姚仇姚儋二人羁押,还能找机会藏账本,实在是不像个孩子。
夫人坐在椅子上给鞋子缝底,抽线之余瞥了孟湘湘一眼,“听说那孩子要去庙里。”
孟湘湘正被逼着学怎么做鞋履,一针一线手忙脚乱,听到她的话,分神出来,“她要出家?”
“是,也挺好,无父无母的,只是听说她要去福川法门。穆王爷劝许久都不听,过几日就要往千蓝阁搬了。”
夫人话音阴冷,不夹杂丝毫同情。
孟湘湘只管应着,心猿意马。
福川法门能在花浊继续逗留,是因为城内仍有信徒,但两国交战又经圆净挑拨,福川法门被驱逐只是时间问题。若是去普照寺,还能说是个好去处,去福川法门委实算不上。
但孟湘湘最近又学到一个道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往鞋底上戳针。
“笨死你算了,你这样不就扎到手了吗?”关谷冬看她笨拙,气得火冒三丈。
孟湘湘瘪嘴,“你再说我,我也去当小尼姑。”
“你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母女俩刚要争起来,却见阿沉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喊着不好。她惊慌至极,没看到门槛,差点跌倒。
孟湘湘忙扶住她,还未来得及问,她便急促说道:“小姐,王少夫人……没了。”
“你说什么?”
连身后素来冷情的关谷冬都震惊,针一下子扎到手上。
阿沉说着,满脸难色,“今早没得,说是白绫吊死在梁上,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僵了。”
孟湘湘后撤几步,一时失神,手里的针线落地,她还梦游似的想捡起来,藏在袖里的云纹玉恰好滚到地上。
玉质冰凉,握在手里如霜似雪。
“不可能。”孟湘湘喃喃道。
关谷冬尚且理智,继续问,“王家那边怎么说,丧事怎么办?”
阿沉如是答道:“说是因佟家的事,畏罪自缢,也不好正经办,本来按照习俗五七发丧,现在三七赶紧凑合发了。”
“落井下石啊……”
关谷冬感叹完,又变得神色如常,继续做她的鞋,“孟湘湘,好歹是表姊妹,发丧那天去送一送,带好桃木,别被纠缠上。”
三日后,王佟氏出殡。
丧仪行过朱雀大街,遍地缟素。
扛棺材的人只觉得怨气冲天,一个不稳棺材歪了。自尽本就是忌讳,现在棺材歪斜更是禁忌。众人连忙手忙脚乱重新抬好,迟缓往前蹭着。
王家又怕晦气,请僧侣做法事,在街边烧纸,漫天余烬像是一场灰色的大雪,洗尽人间。
王奇希走在最前面,一身素麻,满脸悲怆。
行至城门口,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孟湘湘一把扯过他的手,“你到底干了什么?”
“孟小姐,你不要在大街上闹,我什么也没做。”
尸身尤在身后的棺材里,王奇希话到最后,还是心虚。
灰烬随风卷起,如絮如沫。
焚烧气味刺鼻,孟湘湘攥紧手里的云纹玉,瞪着他,整个身体止不住颤抖,“你还是人吗,你可以不爱她,可以不敬她,你怎么能……”
王奇希看周围均在议论他们,心里愈发急躁,“孟小姐,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侯府小姐、忠烈之后,就对我的家事指指点点,在这里信口雌黄。我王奇希没有伤害过她,她是在为家族赎罪,她是值得被称赞的贞洁烈女。”
“好一个贞洁烈女。”
孟湘湘冷笑一声。
“倘若孟小姐真在意姐妹情分,还请让步,不要耽搁丧仪进程。”
阿沉也拉她的胳膊规劝,“小姐,算了吧……”
“好,算了。”
孟湘湘错身,让他走过去。
路过的时候,王奇希看她恨恨的模样,嘴角忍不住还是勾起一抹笑。
他低声快速说道:“你知道吗,我发现,再坚韧的女人,都会被情爱锁住。孟小姐就不要怨天尤人了,这是她自己选的。”
孟湘湘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却恢复悲戚的神色,一路装作掩面哭泣,扬长而去。
再自由的女人也会被庭院锁住,再坚韧的女人也要折翼在情爱里。
薄情寡义,当真是薄情寡义。
手里的云纹玉越来越凉,孟湘湘想起她刚认识佟知悦时的模样。那时候,她见过山川湖海,就不能再关在院子里枯萎。
孟湘湘不想哭,不想怜悯她,让她尊严受损,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往下流。
灰雪纷飞,迷人泪眼,她痛喊一声,高抬起手,手里的云纹玉硬是丢在地上,摔成碎片。
再看人间,这是寻常的一日,于他人都是组成日常生活的碎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在意佟知悦吊死前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在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一颦一笑,热情自由,都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