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情绝。
自此世间再无佟知悦,少一妙手天成。
孟湘湘擦干泪,流风滔滔,隔着送葬扛棺的人群,看到怡王那张斯文妖娆的面孔。
哀声四起下,他嘴角挂着浅笑,遁世绝俗。
王府鸟园中的对话在耳畔响起,字字句句皆是警告。一些古怪念头闯入脑海,这一刻孟湘湘发觉,自己好似跌进囚笼,而笼外之人便是怡王。
可他所图为何呢,他不结交党羽,不参问政事,据说上朝都是敷衍圣上。一个闲散亲王又能从她身上图什么,孟湘湘看不透。
人流涌动挡住孟湘湘的视线,再回过神,怡王已经不见踪影。
临街的月升楼里,隋颜青倚窗相望,看王氏举哀而行,哭声阵阵,分外讽刺。
姚仇推开屋门走进来,刚想说什么,视线落到窗外的丧仪队,硬是咽了下去。
隋颜青并不看他,一口饮尽杯中酒,“你来做什么?”
“那夜你在哪?”
“月升楼。”
姚仇大步冲过去,随身佩剑抽出,指向隋颜青,“你自己说,王佟氏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
剑光寒凉,隋颜青只是抬指推开,并无半分惧色。
“你若不说,便是承认了。”姚仇痛心疾首道:“阿青,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已经家破人亡,如今只是个妇人。”
听闻此话,隋颜青也是眉头紧皱,半晌,她掏出那枚鹧鸪锁,向姚仇抛去。
姚仇接锁,目眦欲裂,“你……你是……”
“我是你最厌恶的鹧鸪山刺客。我所行之事,皆为利往。不懂你们这些高风亮节之人所说的道义,我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屋内剑拔弩张,门外有人歪头相看,姚仇脸上火辣辣的疼,收剑把门关严。
他蹲在隋颜青身前,缓声道:“阿青,此事我可以不追究,跟我吧,如果你想要名分,我光明正大娶你。”
“不需要,我现在挺好。”
“你杀戮过重,死后要下地狱的!”
隋颜青冷笑道:“中郎将平叛也没少杀戮,不若与我一起下地狱?”
“你为何如此固执?你可知那夜,你对佟知悦下手,若不是被我遮掩,你已经被捉去了。”
“就算你不出手,我也能解决。”
说完,隋颜青突然语塞。
她想起那夜面对佟知悦的光景。
王家与佟家的风风雨雨,身处月升楼她并没少听,接到此锁也只道是男子残忍薄情,直到她深夜见到佟知悦的那一刻。
原本隋颜青想用白绫在睡梦中勒死她,她却陡然睁眼。
她轻声问隋颜青,“是王奇希要你来杀我吗?”
隋颜青并不否认,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逃不了的。
不想佟知悦凄然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白绫。
“你眼前的我,夫君厌弃,家破人亡。他先说爱我,又要弃我,最后告诉我之前的柔情蜜意都是虚假的。如今,他为与佟家撇清关系,想要我性命,那便给他。”
说着,眼前瘦弱的女子起身,当着隋颜青的面走到屋中间,将白绫抛到房梁上。
夏夜无端生出冷意。
隋颜青说不出话,却发觉她一点也不弱小。
“如果我说,父亲的罪行我一无所知,你愿意相信吗?如果我说,我起初不愿意嫁与王奇希,你愿意相信吗?”
佟知悦搬过凳子,安静得背过身,“如果今终有一死,能让我体面的离开吗?”
“我出去。”
隋颜青觉得自己不对劲,无牵无挂没心没肺惯了,整个胸口像是被拧在一起。
她恭敬地对佟知悦行礼,安静退出屋。
离开时候,屋内摆着尊玉雕,雕的是名山大川绵延万里,奇石险峰。
她竟生出不忍,连忙回首,听到凳子踢翻的声音。
三尺白绫,红颜薄命。
情绪激荡之下,隋颜青有些愤恨,连离去之时都生出迷茫,却不想被姚仇撞见,泄露了行踪。
眼下面对姚仇,回忆上涌,隋颜青自嘲地笑起来,“你虽那日撞见我,但她的确是自尽而死。”
“王佟氏不是你杀的?”
“她不叫王佟氏,她叫佟知悦。”
隋颜青说完,又斟一杯酒,对着窗外泼洒出去。
杯酒送离人,愿她洁净的灵魂长生不死,长命不衰。
直至处暑当日,那股哀凉的气息才从城中抽离。
乌珍儿要入千蓝阁,送行之日,孟湘湘还是收拾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打成小包裹带给她。
走到巍峨高阁前,她不免还是开口道:“修行也是件好事,延北有正法寺,花浊有普照寺,你何必来千蓝阁?”
乌珍儿却道:“湘湘姐姐,我恨意太重,佛渡化不了,苦修只会让我更恨。”
孟湘湘失语。
她的恨意绵长,与谢意汹涌争斗。她做不到避世,也做不到放下。
她要的是一个指引。
福川小僧结了个吉祥印,接过包裹,“神明会指引您的道路。”
乌珍儿便学着他,结了个吉祥印。
临走前,她又忍不住回头问孟湘湘,“姐姐,贵人哥哥不来送我,对吗?”
“你想要他来吗?”
“不想,我不想见到他。”乌珍儿咬唇,到最后仍是不甘,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我竟从没问起过。”
孟湘湘莞尔,“郑子潇,他叫郑子潇,他可能做错过事情,但他愿意努力学着做一个好人。”
乌珍儿眼眶顿时红了,干涩道:“好,我相信他。”
小孩的背影消失在阴暗阁楼里,又像是独步走入深渊。
正法寺的慧觉大师说,今日结下善因,便会结出善果。孟湘湘勉励自己日行一善,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功利心太强,有些善果强求不来。
她责怪郑子潇拼命求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回府路上,恰好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