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人的心境影响知觉,孟湘湘觉得冬天越发急躁。起床的时候被褥是僵冷的,洗脸时候手方出盆子,就冻得要裂开,连针线活上都裹着层淡薄冷意。
孟湘湘做针线,手腕骨冻得发疼,动作不自觉停了停。
阿沉候在一旁,两手规矩交握在腹前,一声不吭,孟湘湘才觉出她其实没有印象里那么古灵精怪。一抬眼看到镜子,她又自嘲地笑了,她也没有自己印象里那般开朗。
阿沉道:“小姐是手上又不利索了吗,阿沉给您揉揉吧。”
“不必了。”
孟湘湘只是心平气和应这么一句,就像是砍刀劈在两个人中间。
“今儿是什么日子?”
“小姐,今天是九月廿七了。”
“好快啊。”
孟湘湘放下针线,推开窗子,光很自然地迎上来,因为是过冷的天气,天是乳白色的,延成侯府备婚的锦绣绸缎是白色的,照进来的光也是乳白色的。
鸿雁飞过的时候,孟湘湘发现开心是一件很难的事。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没什么可以伤痛的,但真要说开心,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如果一定要有,那个有缘无分的他,应该要回来了。
想到这里,孟湘湘觉得好笑。
她斜睨了阿沉一眼,“所以夫人的谋划你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既然孟湘湘问得轻描淡写,阿沉也就壮起胆子,如实道:“起初是不明白,中秋后明了的。”
“嗯。”
“小姐。”
孟湘湘转身,对上阿沉关切的目光。
阿沉道:“无论如何,您都是延成侯家的长女,守好自身和侯府,就算远去花浊,日子也能顺畅。”
“你是不是以为,我回来了就会心安理得地任你们摆布?”
阿沉愣了下。
她觉得孟湘湘已经枯竭了,可当孟湘湘硬吊起自己的精气神想要做什么,胸怀山川沟壑、心系万家灯火的样子,阿沉发觉,她还是以前的孟湘湘。
就算被蹉跎,也不会如夫人的意,任人摆布。
孟湘湘只是浅笑着摇摇头,背过身去继续望着天边的鸿雁。
屋内静下来,不多时飘出声叹息。
无处落征鸿。
隔日天气依旧是急转直下的冷,孟湘湘一直待在房里,心如止水,和雅苑一片死寂。孟湘湘曾经是耐不住这样的静的,现在却像是住在冰棺材中,被冰封得死死的,容不得一点动静。。
偏偏下午时候,和雅苑又热闹起来。
“小姐,您就试一试吧!”
小璟扯着孟湘湘袖口道。
孟湘湘忽有些不适应,以往扯着她撒娇的都是阿沉。她抬眼看着婢女端着的婚服,打心眼里不想试。
孟渝跟在一旁,温声劝道:“阿姐,试试吧,这婚服是延北五十多个绣娘连夜赶制的,上面的木兰跟真的一样,料子也是上好的。”
“世子并不喜爱我,我也无心于世子,婚服怎么样重要吗?”
阿沉在一旁道:“喜爱不喜爱,小姐也不必在意。”
阿沉似是还有一肚子的道理要往下讲,孟渝闷声打断他,“你先下去。”
“是。”
阿沉退下去的时候还有些委屈。
孟湘湘这才走到婢女跟前,手轻抚过婚服。料子的确是极好的料子,雪白圣洁,一尘不染,掌心蹭过的地方滑得像是水。上面银色的暗纹绣着木兰。
“绣的木兰啊。”
孟湘湘想起木兰花下的人,干涩道。
小璟并未察觉她的痛楚,“虽是要嫁去花浊,但咱们延洲人大婚都是要穿白与木兰的,我听婆婆们说过,木兰是爱情纯真美好的祝愿,小姐与世子爷一定能百年好合。”
“纯真美好?”
孟湘湘笑出声,自己都觉得猝不及防。
实在是太过讽刺。
小璟继续苦恼道:“侯爷您也不劝一劝,万一头饰冠子不合适,衣服尺寸不对,几日后婚礼上是要出丑的。”
孟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像是没听到小璟说话。
小璟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不过听说小姐以前喜欢海棠花,夫人想让小姐嫁得欢欣些,与绣娘们商议许久,最后还是定了木兰,毕竟小姐您是‘延北的女儿’,总归是咱们延北的体面。”
孟湘湘安静听着,鼻息突然重些,哼出委屈的一声。
小璟吓了一条,“小姐,您别难过,花浊都是海棠。”
“我不喜欢海棠。”
“啊?”
“我喜欢木兰。”
孟湘湘叹道:“我试试吧。”
柔乡那身大红婚服做得虽精致,比不得世家大族嫁女,婚服工艺精美。孟湘湘庆幸自己当时没试那红色的喜服,不如和眼前的白色婚服奢侈华贵,这显得她那点小情小爱,更加轻如鸿毛。
因世子势微,婚仪都从了延洲习俗,婚服银白相间,头饰琐碎沉重,穿戴打扮花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换好后,孟湘湘从屏风后走出,孟渝顿时眼前一亮,接过婢女的铜镜走到孟湘湘跟前。
孟湘湘看着镜中的倒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觉自己并不美,圆眼圆唇,奈何一脸苦相,怎么都不高兴的模样。头上的银冠像是盛开的花,与她这清苦模样更是不相称,还沉得要死。
并非是婚服设计的不好看,婚服已然是孟湘湘见过的最华美的婚服,只是她并无意于穿这一身了。
小璟拍着马屁,“小姐简直是天女下凡,是奴婢见过最美的新嫁娘……”
“美吗?”
孟湘湘张开手臂转身问她。
小璟用力点头,“当然美!”
“那他应当也是喜欢的吧。”
小璟以往孟湘湘说的是世子,埋下头低声羞涩地笑起来。
孟渝在旁边一板一眼道:“如今小穆王境遇不好,我想长姐是不屑于贪图他家的。从男方按照花浊的婚仪来办,能保全小穆王的体面,我争取许久,也没争取上,只得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