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潇道:“我教你吧。”
“你教我?”
对方轻轻走到自己身边,握住她握剑的那只手,捏在腕处。登时孟湘湘僵直在原地,能感觉到自己被郑子潇的身体包裹住。
他个子高,人瘦而不弱,说起话来就像在她耳边吹小风,“少了几分力度,才会显得没有剑意,你脑子里可以大概勾勒一个画面。”
说话间,他带着孟湘湘的身体,动作飘逸流畅,剑挥过的地方都劈出一阵风声,“这样湘水退敌的画面。”
孟湘湘只觉得被他身体圈住,六神无主。
郑子潇说:“注意力集中。”
“好。”
他把江湖气的剑术舞了一圈,没有女子舞蹈那么柔美,大开大合,剑器纵横如飞春破雪。
一轮下去,孟湘湘胳膊酸得不行,却从郑子潇动作里体味到所谓的剑意。
倘若心里只有那点墨点子大的宅院和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未来,剑里只有沉闷丧气,倘若心有山河万里,想要在铁马金戈,收拾旧山河,剑才能破阵。
就像当年赫南将军湘水一战,大破敌军。
非破釜沉舟不能成也。
郑子潇看她眼神闪烁,猜她体会了自己的意思,便停下来松手。松得猝不及防,孟湘湘没握紧,他连忙接住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剑双手呈上。
这剑花实在漂亮,郑子潇的武艺素来是拔尖的。
孟湘湘抿嘴,接过剑,“多谢校尉大人。”
郑子潇道:“练剑不能操之过急,小心手腕上的伤。”
孟湘湘只是仓促地点点头,郑子潇走后,她坐在石桌前开始发呆。
阿沉端了杯茶来,“小姐想什么呢?”
“前任这东西啊……”
后背好像还有郑子潇的气息,攀着自己的腰腹,一路向上流淌到鼻尖。孟湘湘心里发痒,他拉自己舞剑的模样怎么都挥之不去。
前任这东西啊……
日暮西沉,孟湘湘按例去世子院子用饭。
世子见到孟湘湘,也不太好意思动筷子,只道:“阿姐,今日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
孟湘湘轻快道:“我没生气。”
“那你还一直僵在那……”
“殿下,这是我必须做的,不然不能全侯府的尊严。”
世子便低头扒饭,扒了两口找到话头,说:“阿姐前两日找我打听的那个小穗,我查完了,没有什么问题。”
孟湘湘愣了下,才放心点头。
有正信之事在前,她实在不能对府里下人放心。跟来顾盼山庄的下人都是她精心筛过的,游向明与小穗有情,她就要再仔细筛查一遍。
世子道:“她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孟湘湘摇摇头,继续吃饭,“以防万一,她没问题就好。”
饭罢,端上来几盘果子,郑子潇在那剥橘子,剥好后塞到孟湘湘手里。孟湘湘也不好塞回去,只能闷头吃,结果橘子奇酸无比,差点把她眼泪酸出来。
手里的刚吃完,那边郑子潇又递上来。
这时候,游向明推门进来,带来个小文书,递给世子和郑子潇。
两个人静默看着,神情越来越凝重,孟湘湘坐在一旁吃橘子也忐忑。
世子放下文书,叹出一口和年龄不相称的气。
孟湘湘又把橘子塞给他,“怎么回事,这么沉重?”
郑子潇开口道:“圣上要在中秋访延北,于登仙台提前册封殿下为小穆王。”
登仙台是杏山腰上的观景台,恰好能观桃山全景。
长陵的规矩一般是成年后封王,因穆王获罪,世子本可不袭爵,以后找个地方将他当闲散人发落即可。显然圣上并不打算把他当闲散人,还要重新册封为穆王,与父亲一样。
孟湘湘愣了愣,道:“殿下,圣上是在问您,要不要和王爷走同一条路。”
“我当然要,我不仅要和我父亲走同一条路,我还要走得更远。”
孟湘湘道:“长陵王分两种,有类似于怡王,不愿参与朝堂之事,被圣上生拉硬扯去的,也有穆王这种日思夜虑为圣上着想的。殿下若封为穆王,即便自己想做闲云野鹤,圣上也是不许了,穆王的名号在朝中是一面旗帜,您在,心向穆王的臣子就在,甚至可以说穆王党就在。”
最怕有人将周光霖当枪使。
“那我也不愿苟且偷生。”
郑子潇继续剥橘子,说:“此事是早晚的,无非是圣上等不及殿下成年。他想逼殿下一把,好把剩余王爷残留的势力清理掉。”
世子恨恨道:“真不知道圣上到底在想什么!我父亲哪有什么残存势力。”
“是那些政见相同的人,圣上起疑了。”
郑子潇把橘子递给孟湘湘,“从和谈到现在,无论是宫宴杖毙乐人,还是如今的‘言制’,都指向延北。圣上想要发难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更像是有人推着圣上重新对当年之事下手。”
“我不怕,我早该接下这一切了。”
郑子潇想让他松懈些,摸过他的肩,发现他绷紧得像弓弦。
“殿下,先把今日功课做完吧。”
世子离席,孟湘湘移开眼道:“校尉大人故意支开世子爷,是有什么要事说吗?”
郑子潇低声道:“有人暗中剑指延北,侯府不要着急行动,只要做好本分的事就好。”
孟湘湘搭在膝上的手猛然收紧,“你们是不是一直在谋划什么?”
“不算谋划,蛰伏罢了。”
郑子潇放下橘子皮,语调一转,“湘湘,想去大凉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