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从车窗看出去,无边无际的蓝色汪洋,汹涌澎湃,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无人能够与之抗衡的。
海边的盐田四四方方,井然有序,一些这些佝偻瘦小的人正在盐田边劳作。这些他永远叫不出名字的人,正随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将化作海边的黑点。
正是这些无名之人日复一日辛苦的劳作,在铁盆下燃起不熄的火,将无穷碧海煮沸,将滔天巨浪变雪,渺小的人就这样在无声的平凡岁月中炼化了汪洋之中强悍的伟力。
忽然,许远将身子挺直,攥紧了拳头,愤然道:“可你知道么?盐商们从他们这里收盐,赚的盆满钵满,却将收盐的价格压得极低,明明是值十串钱的盐,只给他们一串,不止如此,官府还要从他们手里征走其余的盐,还强迫他们缴纳高额的盐税!他们如此辛苦地劳作,却仍过得穷苦不堪,每个人都面黄肌瘦。”
许远越来越激动,“年复一年不得歇,官租私租严相逼,就算是一根绳子也已经被绷到了断裂的边缘,所谓,贼为何为贼,盗因何为盗?不过是生路难寻,不得不为。”
“说得好!”南八将头探进马车内,神情激动,声如响雷。
“我还以为你在专心驾车呢,没想到竟然一直在偷听。”张巡说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俩一言不合又吵起来么,只能一边驾车一边竖着耳朵听听你们在说什么了。”南八撇了撇嘴,“小爷就是一只手驾马车,也是整个钱塘县最稳的。”
“水……”躺在马车中的朝颜,发出了虚弱的呼喊。
“水?”三人对视一眼,忽然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走的太匆忙,竟然忘记了在马车上备上清水,一个多时辰过去,莫说是高烧中的朝颜,就算是他们三人,也无不口干舌燥。
“怎么办?”三人面面相觑。
“这个小拖油瓶,”南八恶作剧一般捏了捏朝颜白皙的脸,嘟囔道,“要求还挺多的。”
张巡对着窗外张望了一阵,说道:“我看前面不远处有户人家,我们可上前讨些水喝。”
“吁——”南八勒马,将马车停了下来。
南八纵身跳下马车,对二人喊道:“我去讨些水来,你们在这里等我。”
话落,南八来到房屋之前,轻轻扣了扣柴门。
无人应答。
柴门上沾染了一小片褐色的液体,南八疑惑地用手摸了摸,却意外地将门推开。
原来,大门并没有关闭,柴门是虚掩上的。
“有人么?有人么?”南八扯着嗓子喊了片刻,整个民居仿佛无人居住般鸦雀无声。
南八略一犹豫,便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可他刚进入院子中,就察觉出了不对,整个院落杂乱不堪,四处都是激烈的打斗留下的痕迹,地上布满了红褐色的汁液,越靠近屋子的方向,这样的痕迹就越多,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许多漆黑的苍蝇,围绕在南八的头顶,嗡嗡地吵个不停。
南八用手蘸了一些红褐色的汁水,在手上揉搓了片刻,仔细地闻了闻。
他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不是寻常的液体,而是——血。
后脑的神经突突直跳,南八的心里有了不妙的感觉,他一抖手腕,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落在了他仍缠着绷带的手心。
即使手掌上已经渗出汗液,南八仍然毫无惧意地歪头一笑道,
“真是刺激啊!”